阿麟朝我做了个鬼脸,义正言辞地说道:
“麻烦你在兽字前面加个神字。”
我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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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说,鬼界的幽冥鬼君不知活了多少万年了,和魔君一样似乎是个不死不灭主儿,但是鬼界里情况最为复杂,生死六道,都要出入鬼城了结,但是,这却不是定理,只是常理。”“这又是为何?”
“因为妖界凡是级别高一些的妖灵都宁愿魂归莲花圣境,也不会去鬼城转一转,因为鬼城里离火比太虚池的池水还要厉害,一旦城中失火,任何生灵难逃一劫,多少戾气怨气执念除了化成灰,再无可能。”
“不是和当年灯途师叔的天劫很像?可是,太虚池能洗去离火的伤害,是么?”
“灯途并没有被离火所伤,应该是因为灯途是仙身而不是鬼魂或者空灵,他那时入太虚池,是因为被困在魔神的幻境里。”
“可他怎么会中了幻境?我想不通。”
“所以说,听闻后来大掌司也没想通,就找了个理由说那离火是灯途的天劫啊。”阿麟竟然也对此事淡然处之,令我更加不解。
“自家山里着了火,你们就这么见怪不怪。太让我失望了!”我有些激动。
阿麟挑了挑眉毛,看了看我,说:“那你有本事去查清楚啊?”
我一顿,心知理亏,长信小阿着火跟阿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己和他倔那门子强呢,不自主地挑了挑眉毛,声音低了八度:“好啊。”
阿麟和我眼对眼互相瞅了一阵,面不改色,声调一挑,挤出一句:“嗯?”
我说那话也只是一句虚火,气焰很灭得快,只得硬挺着脖子,也挤出俩字,又低了八度:“好啊。”
“籽言,你跟我生什么气呢?又不是我放的火。”阿麟这句说得十分委屈。
“我就是替那些小仙灵们惋惜。就是惋惜,也没什么仇也没什么恨,不像师叔,把仇和恨都留在太虚池里了。”我低低地咕哝一句。
“它们虽无善终,却也不必为自己在负责了,灰飞烟灭也算一个解脱。你想想不死不灭的魔神,再想想不死不灭的鬼君。你说他们生又为何?死又为何呢?”阿麟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串话来,着实让我纠结,因为对于生死的纠结是人生最初的纠结。我在我九岁的时候,在阿麟的提点下,开始了这个纠结,那时,我还没有答案,只得重复着阿麟的问题:
“若诚如鬼君和魔神,不死不灭,那生又为何?死又为何?……”
阿麟似乎比我透彻一些:
“无生无死。”
“为了六道平衡?”
“总有一个理由。”
我不太甘心,为了六道平衡或许是个理由,但不够风格。反问阿麟:
“那也无情无义么?”
阿麟对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点吃惊,脱口便说:
“籽言,你可知何为情?何为义?”
“籽言虽不甚明白,但我救阿麟为情,阿麟你遵守诺言亦为义。”我了了几句,也算是我那时最直白的了解。
阿麟似乎对我的回答颇有争议:
“籽言,夷伯曾说,情义即为劫,执念成魔。你可明白?”
我偏头看他,一副正色。心中虽万千感受,却隐隐坚定。便答到:“阿麟,你明白吗?你也明白,对不对?可是你还是做了,那籽言反问你,你可曾后悔?”
“阿麟未曾后悔。”
“那好,那阿麟你只需告诉我,你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找回记忆,是不是?”一切,好像都那么明了了。
“我拿走了炼妖刺,怕是想还也没那么容易了。”阿麟,戏谑一笑。
我起身,拍了拍尘土。不知何时,阿麟又作了一个千藤引盘在我手上,我伸出中指和那芙蕖躲闪玩戏。
“言有芙蕖,彼有铃兰。”
“破风而开,妖衣濯华。”
“临水而动,羞囊浅黛。”
“芙与君戏,蕖与子手。”
“言有芙蕖,彼有铃兰。”
“戏腕而生,捻字精诚。”
“容龄而长,霁雪星月。”
“铃与君语,兰与君香。”
后来九九八十一天期满离开瑶海结界时,夷伯给了我两只帕子,一块题着“清山一梦”,一块竟然是空白。我那时不解,后来才明白,想来阿麟其实也不笃定,也曾怀疑过,怀疑何时才能与我相见。时光匆匆而过,我虽不曾后悔,但是总觉少了那句,很是可惜了。
在左璧山上那座南南夏夏六角亭的对话是这样结尾的:
“所以,魔神、鬼君,那些活了那么久的人,应比我们懂得都多,都明白,是么?”山风缭乱,无声无息。
“应该如此。”日影深沉,新月如勾。
“那阿麟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夷伯回来。”
“你可知道炼妖刺,怎么用?”
“我那时只想着把它拿来,再去找妖王,请他帮忙。却被赤妖山的妖精所伤。所以……”
“所以,你会去找妖王?”
“嗯。”
“能不能带我去?”
“你怎么去?你连这么点仙灵,去了也是送死。”阿麟语气似乎并不讨厌我跟去。
“不会的,夷伯一定有办法。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想到阿麟回来的前一晚,我心中愠怒。
“你,又有什么理由非去不可呢?”阿麟此声喏喏。
“因为阿麟是我的好友啊,而且你的愿望也是因我而起。”我转身,对阿麟一笑,二十颗牙齿。
“其实,夷伯与你师父熟稔,他们曾戏言,若彦真收徒,定要见于夷伯。想你此番来瑶海,亦或是你师父有意无意为之,所以,你若执意去赤妖山,夷伯也并非不肯。”
“那就好,就等夷伯回来。”说着,我飘身飞下左璧山,飞过澄澈的池水,与影共仙山,心中微微触动:我是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呢?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呵呵,竟自对自笑了起来,心道:阿麟,师父应是觉得,你终有一天会这么做的,但是那个故事却暗示我,若你真的想起来,并非是段愉快的回忆。但是,师父不会阻止你,却希望我遇见你,是我的话,一定会有所动,一定会有所想。师父了解我的前身,让我开口说话,做这个他此生唯一的徒儿。我想,我所想也是师父所想。所以,随心而行。若是我,我是不希望你现在就记起的,如果可以,我想等我再大一些,仙术再好一些,那时,你若想起前生的不堪往事,我不至于如此毫无办法,至少,我能尽我的力量保护你。
我的身后是阿麟衣襟摆动扑簌簌的声响。
我的前面,是赤妖山温柔的陷阱,月神,我也有想保护的人了,我摸向心口,温暖如初。
小白峰月影潭前,白虎对月撸须,一撸一眨眼,口中默念:“我的徒儿,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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