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煦去找宋樆,宋樆出去送花还没回来。
他在门前杵了一阵,想起那株白肋香山,便转回家里去找。
记得是放进书房了。
他来到书房,在窗边孤零零的花几上看到了那盆孤零零的土,土里埋着干瘪的根。
想起它盛放时极妍之态,又想起它在自家的忽视中黯然凋零,胡煦胸口有些发闷。
这株花就像宋樆,盛放和凋零都无声无息。
他将花盆小心翼翼的搬下来,挪到外头去晒太阳。哪知刚出房门,便被人迎面撞上,手中花盆掉在地上,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
“我的花!”胡煦赶紧扑上去。
“哎哟!”胡家阿姐也吓了一跳,“什么花?哪有花?”
立定一看,见胡煦自土里扒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凑过去瞧:“这黑咕隆咚的,跟烂了的芋头似的,能是花?”
胡煦心头更难受了,他将‘烂芋头’捡起来,重新去找盆来种。
“魔怔了,这都坏了,能种活?”胡家阿姐觉得自家弟弟读书读傻了,随后想了想,建议道:“你不如去请教一下阿樆,她不是种花的么,让她瞧瞧还能不能活。”
胡煦脚一顿,觉得阿姐说得对,便捧着‘烂芋头’去宋樆家门前等人去了。
等到晚霞满巷,宋樆才背着箩筐出现在巷口。
胡煦快步迎了上去,“阿樆,你回来了。”
宋樆见到他有些惊讶,“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胡煦见她神色疲倦,又见她背篓里还有些花,便伸手想去接,“背篓给我。”
“不用。”宋樆一让,“背篓轻,况且马上到家了。”
随后看到他手里捏着个东西,还沾了不少泥,便问道:“这是什么?”
胡煦停下脚步,看了眼手中的种球,提着一口气将它托到了宋樆面前,“白肋香山。”
宋樆愣住。
胡煦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养好它,让它枯萎了。”他忐忑地注视宋樆的面孔,“想请你看看,还可以救活么?”
他知道了?
宋樆心头晴晴雨雨,五味齐翻,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半晌后才挤出声音,问道:“为什么想救活它,你不是……不在意么?”
‘不在意’几字扎在胡煦心头,让他又疼又悔,怪自己没能早些明白她的心意,做了让人伤心之事。
他盯着宋樆的眼睛,缓而重的说道:“我在意,我想让她重新开花。”
宋樆眸中水浪卷霞,闪烁起粼粼波光,“她如果救不活,开不了了呢?”
那黑乎乎的种球一颤,很快又被稳住,胡煦深吸一口气,起愿道:“精诚所加,金石为开。我可以等,等到她想再开的一天。”
等,是宋樆这二十年来的常态,可总是无疾而终。她一颗心被枯燥的岁月,磋磨得就像胡煦手中这颗种球,干瘪而暗淡,只等有朝一日,无声无息地化为槁木飞灰。
可如今,却有人将它珍重地捧到自己面前,说愿意等,等它再开。
宋樆干枯的心,在此时仿佛被注入一丝灵泉,开始起死回生。
她眨去眼底泪光,接过胡煦手里的种球看了看,随后将其撕开。
胡煦一惊,正要阻止,却见宋樆已从‘烂芋头’中剥出一颗白中带青的小种球来。
宋樆将小种球端详一番后,递还给胡煦,“你瞧,它发芽了。”
胡煦接过来,赫然发现那小球上冒出了半块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白芽!
真的发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随后切切地望向宋樆。
宋樆的面颊被斜阳染红,随后轻道:“种起来吧,还会再开的。”
“好……好。”胡煦喜得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找个花盆来将花种上,可脚下却舍不得挪动,最后期待地看着宋樆,“不如,我们一起种吧。”
宋樆见他捧着那种球紧张窘迫的模样,先是一笑,随后不知怎么的,却掉下泪来。
胡煦见状更慌了,最后靠近小声哄道:“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往后我一定好好养着它,再不让它枯萎。”
宋樆侧过身擦去眼泪,借着去开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胡煦立即跟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看着她。
宋樆转身,扶门问道:“你不是说要一起种吗?”
胡煦露出笑容,随后抬脚跨了进去。
胡家阿姐在自家门里听了半晌,搓了搓手臂上,“这是在说种花吗?怎么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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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一诺自父亲韦元魁房里出来,脸上带着未消散的凶狠。
走到院门口正好碰见被侍女们搀扶的韦夫人,韦夫人一见他,红肿的双眼便迸满血丝。
“贱种!”韦夫人的嗓子已经哭哑了,骂哑了,见到韦一诺恨不得扑过去,啃噬他的骨肉,扒掉他每一寸皮。
韦一诺见她这般,心头无比痛快,“我再是贱种,如今也是您的儿子,您骂我可以,又何必骂您自己?”
“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贱婢生的贱种!”韦夫人喘着气,摊在侍女身上,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若不是你,我的儿子不会死,是你背叛韦家害死了他们!”
提起两个兄长,韦一诺微微一笑,那笑里浸着血,“母亲怕是伤心过度,失了智,已然开始胡言乱语。”
“你不准叫我母亲!”韦夫人怒叫,“你是个野种,贱种!你不配!”
“我没了母亲,自然得叫您作母亲,这也是托您和大哥二哥的福。”韦一诺腰间白麻飘动,“大哥二哥没了,往后您就只我一个儿子。咱们母子都将就些,争取这辈子求个‘母慈子孝’,到您终了,也不怕没人替你摔盆扶丧。”
“你!”韦夫人‘你’了半天,最后两眼一翻,厥倒了过去。
韦一诺对侍女们吩咐道:“扶夫人回房歇息吧,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侍女们齐声回答,“是。”
“你们也多劝劝,别让母亲为了大哥、二哥而伤了身子。毕竟我马上就要娶妻纳妾,她还得受媳妇儿茶,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别这么早就死了。”
侍女们不敢言语。
韦一诺狂笑几声,随后大步离开。
骏马驶入街市,韦一诺来到一座茶楼。
马侍上前迎接,堂倌将他扶下马,随后引他入堂。
入堂后,他径自来到三楼,敲响了一间雅室的门。
室内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韦一诺推门而入,见一人正背对着房门立在窗前,居高临下地观察来往行人。
那人身高体长,着深青色常服,裳色长靴,腰佩玉扣金丝蹀躞,气质斐然。
他站在那个位置,想必早已将自己来时的动静尽收眼底了。
韦一诺关上门,上前半步,拱手问道:“不知楼少卿约见所为何事?”
眼下只有他二人,没必要绕弯子,他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楼云春回头,以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如今的韦一诺华服锦帽,满身富贵,与边关新泉军校尉早已判若两人。
韦一诺被楼云春打量得有些发毛,这人找他,该不会是想算乌兰关的旧账吧?这事不是翻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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