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脸破。”
品着季萧然的话,沈昭又猜:“陆大人游说九州,旨在联合对抗妖族,那么你所说这五州其实并没有那么用大阵仗杀你们的理由。”
季萧然掀眼看她,“沈姑娘猜得很对。”
沈昭来了兴趣,便说:“那我不妨再猜猜,要杀你们的人可是来自雍、梁二州?”
季萧然问:“原因了?”
沈昭便说:“我斗胆猜,雍、梁二州早与妖族有勾结,他们欲借妖族之力征服九州。因此,他们怕陆大人会成功,便动用那么大阵仗来杀你们。”
季萧然沉默着作画,沈昭知道她猜对了。
倏尔,沈昭又问:“可为何?你作为青州季家的独子,却对来自京都的陆放如此相护?”
季萧然笔落宣纸的声音恝然止住,他低低的:“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
“和这画中人一样,他是你的心上人。陆叔叔的女儿……是同我两小无猜之人。”
沈昭一笑,原来季萧然这般拼命是在讨好岳父啊?
但听得竹笔入砚的声响,季萧然满意一笑,“画好了,你过来看。”
沈昭一惊,这么快就画好了?
沈昭走过去,但见白纸黑墨勾勒出一幅人像。不减凤眼嚣张,徒增泪痣忧郁,马尾高束,锦衣修身。
她不禁拿起那画仔细端看,“真像。”
季萧然却说:“沈姑娘眼光不错,你的心上人姿容绝世,而我笔力尚浅,也只能成这八分像。”
沈昭在那画上挪不开眼,“足够了。”
桑榆暮影已过,旰色弥漫九州。
朱夏时节的荆州到了晚上才消些许暑气,沈昭气闷非常,即使常有软风飀飀,也压不下她心头的烦躁。
苏砚不在荆州,又会在哪里了?
若是在豫州还找不到他,那她该怎么办?其他的地方都找过了,豫州是最后的可能。
竹叶潇潇,但有清亮的竹简声。循声看去,劲竹攒动的光影里,有一人坐在石桌旁。
沈昭好奇心使然,便朝那处走近。
“咳咳……”那个人咳嗽着,凄凉的背影因之颤动。
沈昭便说:“大人伤未痊愈,这林下凉,大人还是快些回屋。”
闻得声音,陆放转过身来看她,笑吟吟道:“原来是恩公。”他正要起身,沈昭忙上前又扶着陆放坐下,她也不知怎的,对眼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总会生出亲近的怜悯心。
她道:“大人,若要对我行礼,可真折煞我了。”
陆放示意她坐下,他说:“此言差矣,姑娘救了我两次,怎会担不起我的礼?”
沈昭顺势坐下,便说:“大人,我正好有事求你,若您能帮我办成,这恩情也就此抵消了。”
陆放笑得亲和,“姑娘但说无妨。”
“不论是荆州还是豫州,对我来说都同样陌生。我是为寻人,却路疏人淡,行事诸多不便。我是想请大人带我一同入豫州。”
但见陆放一副忧容,放下手头的书简便问:“我午时便听萧然说姑娘在找人,可是在荆州未寻到?”
沈昭道:“他不在荆州。”
陆放便郑重点头,又重新拿起书简,“既如此,有沈姑娘一路同行,也是老夫的荣幸。”
他在竹简上匆匆扫了几眼,又看着沈昭问:“沈姑娘要寻之人可是你的亲人?”
沈昭默了一瞬,“不是亲人但更甚亲人。”
陆放面容憔悴,淡黄的肤色一动便会扯出几道皱纹挂在眼角。湛蓝披风下的身躯瘦骨嶙峋,月色的淡光铺洒在他身上,显得他整张脸清癯干瘦,然而他只要一说话,便如冬日光,照得人心暖意惬。
他开颜道:“寰宇九州从来漫无边际,日夜春秋亦无有穷尽,你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沈昭只觉同眼前这人说话,她心中的焦躁似被春雨润物般散了,她便说:“可我想他,担心他。”
“我道虽不讲缘法,但我对佛理稍有涉猎。”陆放放下书简,那双水亮的眸子看着沈昭,“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世间人情可浓如胶亦可淡如水,对于情感之事,我一般劝人随缘。”
“你说你想他,忧他,便想要立马见着他,可现实就是你偏生没有见到他。那怎么办了?”陆放盈盈一笑,“你就这么让自己整日悒着?”
沈昭也不禁被陆放感染地笑了,“可是我心不由我,我又当如何?”
陆放说:“一天……该干嘛干嘛。”
“什么意思?”
“找不到的人你永远都找不到,找得到的人或许明天你就见到了。我是想说,诸般情感随缘法,缘法到时人……你自然就见到了。”陆放说话听起来总是轻轻缓缓的,可只有入了耳才知震耳欲聋,他又说:“或许此刻你在找他,而他却躲着你不见,那凭你多大本事,你也找不到不是?又或者此刻他也在心焦地找你,那么不久的将来你们终会相见。你说你心不由你,那你又何尝懂你的心?”
“还请大人说得明白些。”沈昭感觉此刻迷茫许久的心终于只剩一层白纱了,只要一捅破,那么她就能看见所有了。
“你想他忧他,这就是你的心。可你的身却不随心走。”
“怎么个身不随心走?”
“人活一世为的是让自己无愧于心,难道姑娘除了想他忧他便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吗?”
陆放的话如神针定海,沈昭一愣。
久久的,她说:“大人之言,于我醍醐灌顶。不瞒大人,来这里的半年我心思都在寻人身上,全然已忘了自己的道,身心都想着他,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陆放又重新翻阅竹简,只淡淡地问:“那姑娘之道作何解?”
“我少时也曾有剑指云霄的心性,可后来是非不断找上门来。在经历种种厄难后,我只想逍遥恣意地过完后半生,只求无愧于心就好,做个问心人。”
“既要做问心人,那如今,你可问明白了。”
“明白了。我找他,开心的找也是找,焦急的找也是找,怎么都是找,那我何不选择前者?”沈昭笑意霏霏,“这些日子我恓于寻人,终日碌碌局促,拘在惴乱里囚禁自己。如今大被大人一语点醒,真叫我觉得自己所思所想过分短浅了。”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