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国,罗马,梵蒂冈宫。
这座历代教皇居住的宫殿最深处,便是尼古拉五世的寝宫所在之地。
心绞痛、伤寒、关节剧痛……自一个月之前,老年人最恐惧的连番病症接连出现在尼古拉身上,令他深感自己或不久于人世。
如果有现代医学,医生将从这具早衰的躯体内查出动脉粥样硬化、慢阻肺、肺心病、关节老化等多种疾病。无论请来的老西医如何施展医术,如何的放血治疗,熬煮草药汤,终究只令教皇的身体愈加虚弱,身体每况愈下。事到如今,已经不由得尼古拉有任何侥幸心理。
他的一生都在为教廷的事业奔走,临终之际,最牵挂的仍旧是他为之殚精竭虑一生的教廷。
1455年,2月10日。
收到教皇的旨意,红衣主教,枢机主教团,以及尼古拉教皇的唯一近臣,“老好人”阿方索·德·博尔哈主教。
在前往教皇寝殿的路上,人群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尤金四世去世后的风波,先代冕下去世后,那不勒斯国王的突然发难,教皇国丢地失土,历经艰难万险方才夺回领地。如今,距离尤金四世冕下去世堪堪八年,现任的尼古拉教皇自1447年接任以来,多年恪尽职守,却在外交和军事上都少有建树。
这八年来,战争的伤痛,战后的恢复,赞助文艺复兴艺术家,以及兴建罗马图书馆的耗费,占去了尼古拉和教廷诸人的大部分精力,以至于八年过去,教廷仍未对飞扬跋扈的日耳曼皇帝采取任何封堵措施。
甚至,为了安抚蠢蠢欲动的弗雷德里克,尼古拉放弃了重要的加冕礼,日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加冕将只在本国首都和亚琛进行两次,而无需亲自前来罗马朝觐教廷,在教廷诸人看来,这样的改变简直是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弗朗切斯科·德拉·罗维雷,时年五十一岁,他的教名为“西斯笃”,自尤金四世时代起,便一直主持修建梵蒂冈宫内部的大教堂。
他在枢机主教团中人望深厚,被众人默认为尼古拉之后的下一任接班人。比起年纪过大且出身卡斯蒂利亚的阿方索,弗朗切斯科出生于热那亚共和国的萨沃纳,与教团成员同是意大利人,自然比阿方索那样的外乡来客更值得拥戴。
最主要的是,一直有一种传言在罗马教廷内部甚嚣尘上,那就是卡斯蒂利亚的阿方索的身上流淌着肮脏的犹太人的血统。连带着他的家族博尔吉亚,都被辱骂为“marranos”,意指犹太家族。
犹太人背叛了耶稣,这就让他们背负着可耻的原罪,虽然耶稣本身也是犹太人,但欧洲人多年来一直选择性无视了这一点。拥有犹太人血统的人,成为主教本身已经是天大的丑闻,更不能让阿方索成为教皇,那简直是对教廷事业的侮辱与背叛。
因而,枢机主教团的诸人早已在内心内定罗维雷为下代教皇,甚至已经私下称呼他为“西斯笃四世”。
人群熙熙攘攘,缓缓移动到梵蒂冈宫最深处,在寂静幽深的走廊中,唯有左右的挂画与天顶的宗教绘卷,以及窗缝之间透入的些许光明。
他们簇拥着,来到寝殿门前,门口的侍者早有准备,他们走到阿方索·德·博尔哈主教面前,与他低声耳语几句,接着便送他进入殿门,而拦下了其他试图跟入的教士。
这情况大大出乎枢机教团众人的意料,尽管在神圣的梵蒂冈宫内,人们仍忍不住窃窃私语。
弗朗切斯科·德拉·罗维雷突然攥紧手上的木杖,额头暴起青筋,与他平日里的温和截然不同,他的气质中带上了愤怒与暴戾,而这些都被离他最近的朋友看得一清二楚。
宽阔,幽静,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与放出的污血血腥味融合成一道怪异的味道。
宽大的寝床被纱帘蚊帐遮盖,年老的阿方索被侍者引导着来到床边,轻轻坐在一张准备好的椅子上,俯身低声道:“冕下,老朽来了。”
“唔嗯……”
纱帘后,模糊的人影掀开了被子,艰难地扭动了几下。
阿方索急忙要去掀起帘子,帮教皇起身,却被侍者拦下:“抱歉,主教大人,冕下不喜欢被搀扶。”
“咳咳咳咳……”
人影爆发一阵剧烈的干咳,接着苦笑了几声,隔着纱帘说道:“说得对,博尔哈,我命不久矣,至少最后时刻,我仍想保持我的体面。或许会不礼貌,但请允许我隔着这层纱帘交谈吧。”
“是。”
博尔哈恭敬地俯身,尽管年过七旬,他的身子骨却比年方五十八的尼古拉硬朗得多。
唯一算得上好友的人在场,尼古拉苦涩着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兴建罗马大图书馆,咳,扩增教皇国卫队,还有……向帝国的心脏楔入了一颗钉子。”
“您是指……”
“罗贝尔·诺贝尔,不,如今要称呼他为罗塞尔·冯·威斯特法伦。”
尼古拉趴在床边,浑浊的眼神露出凌厉的光芒。
“他开始了,搅动风雨,早晚有天,他会搅得那些德国人寝食难安的吧,还有无耻的法国人。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会感到芒刺在背的忧惧。我这一生的如履薄冰,咳咳咳,终究,所有人都会与我一样。”
“冕下,您是不是太信任那个年轻人了?”博尔哈忍不住说道,“况且,那位罗贝尔主教之前与日耳曼的皇帝一道,在巴塞尔会议上胁迫我等。”
“敌人的敌人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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