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在她陪嫁的那张拔步床上半躺半靠的,默默地流着眼泪。
正值隆冬,屋里却如同冰窖一般。沈家大少奶奶送来的炭三日前已经烧完了,外头又下着雪,寒气无孔不入,顺着骨头缝儿钻到人身子里去,缓缓地将一点残存的热气全部吞噬了。
可是再冷,也冷不过顾泽芝的心。
她青白蜷曲的手指紧紧地握着一张报纸,那报纸已经被她攥得看不出形状,只有一个斗大的“亡”字触目惊心。油墨的质量不好,印出来的照片都走了样儿,可是顾泽芝不必细看,就知道那颗孤零零的、被敌军首领挑在枪尖儿的头颅,正是她父亲的。
清池大帅顾谢桥,戎马倥偬二十余载,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顾泽芝的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这几日从未停过,除了一开始知晓噩耗时的昏迷,她一直在哭。
她醒来之后,他们告诉她,不光她的父亲没有了,她的孩子也没有了。她在为他们哭,也在为自己而哭。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顾泽芝恍如未闻,只是慢慢地将脸转向墙壁。那嘈声愈大,不肯放过她似的、直直钻进耳朵里来,似乎是贴身的丫鬟绿云在和什么人争执。
“姑爷!姑爷!求求您,我家小姐还起不来身,您别去……”
“滚开!”一个极不耐烦的男声阴森森地吐了两个字,接着便是“砰”一声。
顾泽芝这才睁开了眼睛,转过脸就见绿云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才像回了魂,跌跌绊绊地下了床,不可置信地扑到绿云身边,眼睁睁看着她翠色绣花缎褂子前襟上的那一片血色,徐徐氤开,比衣角绣着的杜鹃还要艳丽。
绿云的眼睛大张着,脸色已经比雪还白,胸口的弹孔汩汩冒血,顾泽芝拿手拼命去堵,却怎么都堵不上。
“小、小姐……”绿云抬手去拉顾泽芝的手,方抬到一半,便断了气。
顾泽芝心头大恸,却连哭都哭不出声。她紧紧搂住绿云还软着的尸身,猛地抬起头来,眸子瞪得圆亮,几乎要滴下血泪来,“沈韫安,你怎么敢?”
沈韫安毫不在意地对她笑了笑,还是一对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扬着,如同三月春风一样的和煦。他手里还攥着枪,枪口还在冒着一缕青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是一个丫头,这样不长眼,下场就是死。”
顾泽芝撑起身子想要扑上去捶打他,可两眼发花,脚下软得立也立不住,一忽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她本来也算得上珠圆玉润,蓦然遭此大变,整个人却迅速地消瘦憔悴了下来。
沈韫安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着顾泽芝站在地上气得打晃,她只披着一件白绸寝衣,依然像是不堪重负,竟然压得腰都要弯下去。
他迆迆然走上前去,扶住顾泽芝的手,“瞧瞧,你身子还没好,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万一又有什么不好,岳父就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顾泽芝听了这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也是金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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