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不觉得世子和弯弯就这么站在那里,有那么点神仙眷侣的感觉。”
刘征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深秋的风中,那两个人衣袂飘飘,眺望远方,楼誉似乎说了句什么,弯弯回头看他,两人目光融融,相视而笑。
刘征一愣,有些恍惚,喃喃道:“神仙眷侣,比翼双飞,果然很般配。”
赵无极深有同感地点头如捣蒜:“可惜啊,弯弯是个男的。”
刘征猛地惊醒,一蹦老高,怒道:“老赵,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世子是那个断……断……断袖?”
赵无极吓了一跳,回过味道来,脸顿时涨得通红,急赤白脸地摇头,话都说不连贯了:“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世子怎么可能是断……袖,打死我也不相信世子是断袖,这么能打又凶的人,怎么可能是断袖。”
他的嗓门本就粗豪,一急之下,音量尤其巨大,刘征情急之下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清稚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什么是断袖?”
弯弯和楼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下来,正好听见赵无极那句话,对于这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表示十分好奇。
刘征还保持着捂住赵无极嘴的姿势,见楼誉的眼神似刀恶狠狠地刮过来,两人欲哭无泪垮着脸,如同木雕,一动都不敢动。
见这两个人表情古怪,弯弯越发有兴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宝宝似的看向楼誉,问道:“什么是断袖?”
楼誉心中百转千回转了无数个念头,沉吟片刻,斟酌道:“断袖嘛,就是说有对朋友,他们很久不见了,互相留片袖子做纪念。”
“扑哧”,刘征忍不住喷笑,随即看到楼誉面色不善,立刻把笑声憋住,胆战心惊地赔笑道:“没错没错,世子说得对。”
弯弯抚掌笑道:“我知道了,断袖就是很好的朋友,对不对?”
楼誉脸色有些发青。
刘征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颤颤笑道:“弯弯真聪明,一说就懂了。”
被捂住嘴的赵无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涨红了脸没命点头,并眨巴着眼睛,向弯弯投过来几个深表赞赏的眼神。
弯弯面露得色,心道,虽然自己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够聪明,学得快也是种本事。
楼誉叹了口气,拉过弯弯就走,走了几步转头狠狠地扫了刘征和赵无极一眼,回头找你们算账。
刘征和赵无极心里的苦都快溢出来了,深闺怨妇般对望一眼,眼中的哀怨如江似海,完了,竟敢说世子是断袖,还歹命地被他听到,这回惨大发了。
正在这时,又听得一声:“世子请留步。”
只见拓跋鸿烈带着拓跋宏达大步流星走过来,朝楼誉行了个礼,道:“世子殿下,拓跋鸿烈有个不情之请,恳请世子殿下务必答应。”
楼誉俊眉一扬,还没说话。那边拓跋宏达已瞧见了弯弯,咧嘴一笑,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双臂大张,打算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喊道:“弯弯兄弟。”
弯弯见他来势凶猛,这个家伙手有千斤力,如果被他抱结实了,自己细小的脖子恐怕有折断的危险。
警惕地后退半步,伸手大喊:“停,拓跋宏达,你敢扑过来我就踹你。”
拓跋宏达身形恰恰顿住,张开的双臂收回来,挠了挠自己蓬乱如狮子的头发,憨憨笑道:“弯弯,看到你真高兴。”
弯弯见他不再猛扑,放下心来,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拓跋宏达,看到你,我也很高兴。”
心里又想卖弄一下刚学会的新词,便学着楼誉的语气,老气横秋地对拓跋宏达道:“我和你就是一对断袖,很好很好的断袖。”
“扑通!”刘征和赵无极应声翻倒,滚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再也不敢爬起来。
拓跋宏达也是个没文化的,根本就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反正弯弯说什么都是对的,此刻见她亲热地拍着自己的肩膀,便十分高兴地点头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拓跋鸿烈瞪大眼睛,看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弯弯,脸色青白交错,最后深感无奈地看向楼誉。
楼誉深吸口气,轻飘飘地移开眼神,看向远处的天空,淡淡道:“拓跋鸿烈,你刚才想对本世子说什么?”
拓跋鸿烈平息了下情绪,将拓跋宏达扯过来,命他跪下。
拓跋宏达倔驴似的扭头不肯,拓跋鸿烈拎住他的衣领子,不由分说地将他摁跪在地上。
转头向楼誉抱拳道:“世子,我弟弟拓跋宏达天生神力,武艺骑射都还过得去,目睹黑云骑神勇,非常敬慕,我想求世子恩准,让他加入黑云骑,从此冲锋陷阵绝无二话。”
拓跋宏达被亲哥摁在地上,不满地挣扎,气吼吼地道:“谁想进黑云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让他们接接我的刀,看我一刀拍飞一个。”
“闭嘴!”拓跋鸿烈手里用力把他死死摁住,看着楼誉,尴尬道:“世子殿下见谅,我弟弟从小长于山上,性子是野了点,但族里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最是热情,对人再和善不过,进了黑云骑肯定能遵军纪,守军令,不会惹是生非的。”
“对人和善?”楼誉看着被摁在地上,像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的拓跋宏达,哭笑不得,这个如果叫和善,山里的野猪都不答应。
拓跋鸿烈见楼誉沉吟不语,以为他不肯收,心急之下用了激将法:“早闻黑云骑里精兵强将如云,不管身份贵贱高低,只要武力强悍,都来者不拒。难道世子觉得拓跋宏达的武艺平凡,还够不上黑云骑的标准?不如这样,让他和黑云骑将士打一场,若输了,我们没有二话,若他赢了,便把他收进黑云骑,如何?”
其实黑云骑名声赫赫,广招天下能人异士,有的是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人,只要是块好钢,到了楼誉手里,他就有信心打成一把宝刀。拓跋宏达确实勇猛彪悍,只要细加打磨,日后将会是黑云骑前锋营一员猛将。
以楼誉选兵的眼光,岂会错过?他其实早已看中了拓跋宏达,打定主意战后问拓跋思要人,此时拓跋鸿烈主动开口,正中下怀。
之前所谓的沉吟不语,不过是为了吊吊拓跋鸿烈的胃口,磨一磨拓跋宏达的野气。
此刻见拓跋鸿烈提出武赛,楼誉微笑点头道:“黑云骑不收无能之辈,就这么办。”
转头看向身边:“弯弯,你就代表黑云骑,和拓跋宏达打一场。”
弯弯应了声,拎着剑站了出来,笑眯眯地看向拓跋宏达,道:“拓跋宏达,你想在哪里打架?”
楼誉对这两人的战力心中有数,以弯弯的身手,百招之内必胜拓跋宏达。
而弯弯是黑云骑最小的兵,这一场武赛赢了,拓跋宏达不服也要服,这样的安排既可以挫一挫拓跋宏达的锐气,也能借此让弯弯多一次实战练习的机会,可谓想得相当周密。
不料,拓跋宏达待“弯弯”两字入耳,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对啊,弯弯在黑云骑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见拓跋宏达两眼发直,呆头呆脑地跪在地上不动,弯弯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拓跋宏达,拓跋宏达,你在想什么呀,还打不打了?”
拓跋鸿烈恨铁不成钢地瞧着自家弟弟,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弯弯在黑云骑,自己如果也在黑云骑,两者相加的结果就是,经常能够见面—拓跋宏达的脑子总算绕了过来,弹簧似的跳起来,大声道:“不打了不打了,我现在就加入黑云骑,不管怎么样,黑云骑我进定了。”然后虎目圆瞪看向楼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赖着不走”的表情。
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再次惊掉了拓跋鸿烈的下巴,他看看自己的弟弟,再看看弯弯,又想到之前那个断袖的对话,顿时觉得头非常非常痛。
楼誉亦觉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拓跋宏达,进了我的军队是要守军纪的,如果你还是这么野性难驯,在营中惹是生非,我就把你赶出去。”
拓跋宏达眼睛瞧着弯弯,他本来是最无法无天、不受拘束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老子都敢杀的脾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弯弯之后,他对这个小孩有种奇异的亲近感,莫名其妙地就想待在他身边,看他煮粥、磨刀、骑马、打架……喜欢看他笑,看他发火、看他跺着脚大骂—拓跋宏达,你是个大笨蛋。
只要瞧见他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的样子,自己就高兴得不得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脑袋瓜子简单,却能少很多困扰,他只是固执地跟着自己的心走,此刻,他的心告诉他,一定要留下来。
他一心一意要进黑云骑,哪怕楼誉让他拿着黑铁大刀,去对面朔军大营里取武禾烈首级来当见面礼,他也会二话不说提刀就走,何况现在的条件只是让他不要惹是生非。
他立刻大大咧咧答得飞快:“没问题,我肯定不乱揍人,这下能进黑云骑了吗?”
弯弯撇了撇小嘴,不屑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挨揍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拓跋鸿烈破罐子破摔,再不去想这两个小屁孩之间的友谊是否超过了界限的问题,反正有楼誉在呢,他对这个年轻将军的手段相当信服,拓跋宏达这个问题少年将来能不能有出息,能不能建功立业,就看楼誉今天点不点头了。
万般期待地看向楼誉,道:“世子,我弟弟交给你,要打要骂要罚随你,冲锋打仗让他跑第一个,他如果犯了军纪,你就打他屁股开花,我保证他不会有半句怨言。”
弯弯听了笑不可抑,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拓跋宏达,这个人真的是你亲哥吗?
楼誉终于点头,道:“好吧,刘征,把拓跋宏达编入前锋营,明天就参加新兵训练。”
刘征和赵无极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躲在一边,正想瞅个机会脚底抹油溜掉,听到世子吩咐,只得站直,神色肃然地大声道:“诺!”
终于把弟弟送进了黑云骑,拓跋鸿烈心愿得偿,笑逐颜开,忘记了刚才自己那副恨不得扔掉烫手山芋的着急样,正打算扯过弟弟,交代几句“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之类的温情道别话语,却看见拓跋宏达早就蹿到弯弯身边,笑呵呵地问道:“弯弯,你在什么营里,你骑术那么好,一定也是在前锋营吧?”
不料弯弯歪着头,脆生生地答道:“我不在前锋营,我在马厩,是个养马的小马夫。”
拓跋宏达满脸笑容顿时垮成了干瘪的苦瓜,跳脚怒道:“哥,我不要去前锋营,我也要进马厩,当马夫。”
拓跋鸿烈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得吐血,恨不得把这个弟弟揪过来痛打三百扁担,强行控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向楼誉抱拳道:“世子,拓跋鸿烈还要赶回山阳,就此告辞。”
楼誉颔首:“山阳百废待兴,不久之后还会有皇上的册封恩旨下来,确实需要早做准备,本世子就不送了。”
拓跋鸿烈恭敬行礼,看都不看自己的弟弟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拓跋宏达不甘心,眼巴巴地看向楼誉:“世子,我要去做马夫。”
赵无极在边上暗笑,没见过那么想当马夫的兵。
楼誉点头道:“可以。”
拓跋宏达大喜,咧开嘴喜滋滋地看向弯弯,不料,楼誉随即语锋一转:“马夫本就满员,你加入就多了一人。黑云骑不养多余之人,即日起,弯弯调去前锋营。”
拓跋宏达顿时愣然,目瞪口呆,半晌反应不过来。
瞧见拓跋宏达那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刘征拼命忍住强烈爆笑的冲动,心道:“臭小子,和世子比心计,那就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
总算制住这只浑身都是逆反细胞的刺头,楼誉打算回营去处理战后事宜,刚迈出一步,心口一抽,顿时觉得闷痛喘不过气,胸前和肩后的伤口疼痛得如万箭戳心,内息涣散难聚,脑门瞬间起了层虚汗。
见楼誉神色古怪,凝固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弯弯有些担心,刚想上前去问一句,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远远传来:“世子殿下……”
弯弯、刘征、赵无极、拓跋宏达齐齐回头看去,只见拓跋当当一身如火鲜艳的红裙,笑靥如花地跑过来,目不斜视地奔过这几人,直接停在楼誉面前。
正是花样年纪,紧身长裙包裹着少女饱满的胸部,面容妍丽如三月春花,身姿丰润仿佛掐得出水,自有一股青春明媚的气息扑面而来。
拓跋当当站在楼誉面前,看着楼誉的面容,甜甜地笑道:“世子殿下,我也要留在黑云骑。”
楼誉负手站在原地,眉毛都不动一根,道:“黑云骑不收女的。”
意料之中,拓跋当当毫不气馁,依然笑容满面地道:“论骑射我不输给男子,凡事都有例外,大梁律法也没规定,黑云骑不能出女将军。”
再瞅瞅楼誉俊美英气的面容,脸上有些飞红,捏着衣角道:“我会努力练习武艺,不会给你丢脸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位山阳族圣女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里是想当黑云骑的女将军,她是直接看上了黑云骑的楼将军。
赵无极挤眉弄眼,用肩膀顶顶身边的刘征,朝楼誉努努嘴,小声道:“老刘,你说咱们世子有什么好的,论风流倜傥比不过宣平小侯爷,论儒雅温润比不上镇国公家的晗公子,论亲和秀美,平易近人比不上昭和郡王,冷漠凶悍又不懂怜香惜玉,搞不懂为什么会那么招惹桃花,这些女人都喜欢他什么?”
刘征站得笔挺,狠狠踩了赵无极一脚,恶狠狠地甩了个眼色过去,你找死啊,敢说世子冷漠凶悍,刚才断袖的账还没算,加上这一笔,咱两个怎么死都不知道。
楼誉缓缓抬头,抿唇不语,金黄的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温和的辉光,但是他的目光一点都不温和,如寒夜中的一枚星芒,明澈透亮,却冰冷彻骨。
他身材修长高大,由上而下看过来,压力像山一样倾压过来。
拓跋当当在这目光之下,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如冰雪遇到炽阳,丝丝消融,渐渐化为虚无的水汽。
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冰坨子,又硬又冷,任何风情都无法融化。
她有些怀疑,刚才看到楼誉和弯弯在城墙之上,他那温柔的目光、煦暖的笑容,难道都是自己的幻觉?
楼誉将拓跋当当的忐忑无措看在眼里,嘴角微勾,终于露出了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甚有礼貌道:“圣女志向高远,本世子非常佩服,要当黑云骑的第一个女将军也不是不可以,老规矩,只要你打得赢他就行。”
拓跋当当眼中燃起了希望,顺着楼誉的眼光看过去,那边站着的,不是弯弯又是谁?
弯弯瞪大眼睛,无辜地朝她耸了耸肩膀,随后恶狠狠地剐了楼誉一眼,你惹的事,为什么总是拉我做挡箭牌?
这恶狠狠的小眼神瞧着就让人舒心舒肺,楼誉浅笑回望过去,不找你找谁,重箭我都帮你挡了,找你帮我挡个桃花箭,你还要推三阻四?有没有良心!
两人眼神交换,之间的意思心照不宣。
刚刚解决了拓跋宏达的问题,现在又要帮他打发拓跋当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弯弯只得认命,又拎了离光站出来,朝拓跋当当苦笑道:“拓跋当当,你真的要打这一架吗?你打不过我的。”
拓跋当当只觉得楼誉和弯弯隔空眼神瞟来瞟去,直接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心中早就气恼不已,又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赢弯弯,想要靠加入黑云骑而留在楼誉身边,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她跺脚迁怒道:“谁要和你打?又脏又臭的臭小子,滚一边去。”
弯弯挠挠蓬乱的头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听话地退到一边。
臭小子?滚一边?楼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迅速湮没于浓黑的眸底,心中对这个女子的不耐烦到了顶点,不愿再和拓跋当当废话磨蹭,迈开大步就要走。
山阳民风彪悍,男女情爱之事本就寻常,只要喜欢,女子倒追男子也并不奇怪。
拓跋当当今天有备而来,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此时见楼誉起步要走,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不放,踟蹰片刻,终于涨红了脸,大声道:“世子,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留在你身边!”
楼誉脚步一顿。
这……这也太彪悍了吧!刘征和赵无极惊得嘴张成圆形,半天无法闭拢,山阳女子果然直接,这摆明了就是当面表白啊,多么火辣辣让人无法直视。
刘征看着表情如水、喜怒难辨的楼誉,真心为这个山阳圣女捏了把汗,凌南王世子风华冠上京,多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但都只敢远远观望欣赏,别看楼誉平时斯文隽雅、俊朗清贵,但骨子里就是强盗扮书生,不识风流不懂情趣,一张嘴毒得堪比烈酒快刀,一个眼神就能让春意融融的饮宴变成冰窖。
豁出去倒追楼誉?那真是需要两把刷子的。
楼誉轻轻转过身。
拓跋当当紧张又期盼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山阳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男人一般都不会拒绝美貌的女子,更何况是出身贵族门庭的男子,在女子面前更会有一番礼仪和风度,自己那么直接地示爱,楼誉想必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驳了她的面子。
只要他点头,肯让自己留下,多了接触见面的机会,不怕不能日久生情。
没等拓跋当当嘴角勾起个天真不谙世事的笑容,楼誉森森地扫了她一眼,那眼光真如九天寒冰,冷得无法比拟。
拓跋当当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收缩,落入了低点,自负的美貌和年轻,在他的目光下,如凉州城外的初雪,瞬间无形。
她鼓足勇气道:“我是山阳圣女,论容貌论骑射都不输人,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全场静默,众人面面相觑,额头一滴冷汗落下。
刘征心里默默为拓跋当当竖了个大拇指,勇气可嘉啊!面对这个冷面煞神,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前无古人,后估计也不会有来者了。
楼誉冷冷地看着拓跋当当,直到她强撑出来的笑容再也绷不住,方才淡淡道:“拓跋当当,你做不了世子妃。”
这一下拒绝,直截了当,没有半分犹疑暧昧,如同一把利剑,干净利落地斩断所有情愫,不给对方留一点遐想的空间。
拓跋当当的脸倏然惨白,声音中已带有凄惨的哭音:“为什么?我哪里不够好?”
赵无极已经不忍心看,扭过头去,小声道:“唉,这么漂亮的姑娘,世子实在太狠心了。”
刘征闭了闭眼睛,心道,世子这张嘴又狠又毒,和他英勇俊秀的名声一样名满上京城,不知道曾经让多少美人心碎,今天拓跋当当怕是讨不了好去,下场估计会很惨。
果然,楼誉冷峻的眼光不带一丝温情,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不够美。”
一语诛心,一针见血。
不愧是从小研读兵法的人,天生冷漠且懂得如何伤人至深,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拓跋当当的死穴。
拒绝一个女子,特别是自负美貌的女子,你可以说自己名草有主,来生请早,也可以说她不是自己喜爱的类型,甚至说双方家世配不上等。
唯独不能说她不够美丽。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恰恰如穿心毒箭,让人心灰意冷,再无斗志。
“你不够美。”
此言一出,有诛心之利。
拓跋当当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泪珠子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弯弯都觉得眼酸。
刘征和赵无极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世子践踏芳心的本事真是天下无敌,人见人灭,鬼见鬼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也就罢了,嘴里还不饶人,说话这么绝情狠辣,也不怕人家姑娘想不开寻了短见,真是造孽啊!
弯弯用肩膀顶了顶拓跋宏达,给他使了个眼色,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倒是去劝劝。
拓跋宏达被顶得一个趔趄,迷茫地看回来,道:“干吗?”
弯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脚把他踹出去,龇牙小声道:“还不快去劝劝。”
拓跋宏达在这方面的天赋几乎为零,之前已经很不耐烦,胜在很听弯弯的话,见弯弯让他去劝,便两步走到拓跋当当身边,粗声粗气道:“拓跋当当,狮子和老虎在一起生不出豹子,你和他不是同类,以后会生不出能当勇士的孩子的。”
除了楼誉还算镇定外,其他人无不满头黑线。
拓跋宏达你个笨蛋,有这么劝人的吗?弯弯目瞪口呆,惨痛地闭了闭眼,心里默数,一、二、三……刚数到三,就听到拓跋当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重重地踩了拓跋宏达一脚,撞开弯弯,掩面抹泪,飞奔而去。
弯弯揉着肩膀,无奈地看向楼誉,有些担心地问道:“她会不会去跳城墙?”
这个始作俑者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愧疚,淡淡地扫了跑远的拓跋当当一眼,好像刚才残忍碎芳心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若无其事地道:“不会,拓跋思就在那边等着呢,就算她想跳也没机会。”
楼誉心中冷笑,如果没有拓跋思的揣度谋划,就算山阳民风再开放彪悍,拓跋当当也没这个勇气,跑到他这里来当面求爱。好个山阳传印长老,这份心思用得有些过头了,自己岂能容他。
快准狠地打发了拓跋当当,楼誉着急去查看战后的情况,快步走向追风:“弯弯回去休息,刘征和赵无极跟我去巡营。”
刘征和赵无极道了声诺,随后跟上。
楼誉扶鞍准备上马,突然一股剧痛猝不及防钻心裂肺而来,瞬间轰入大脑,眼前全黑,耳中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弯弯乐滋滋地正打算带拓跋宏达去参观马厩,看到楼誉神色古怪地站在追风前面一动不动,觉得好生奇怪,走上前去扯他的衣袖,道:“楼誉,你……怎么了?”
不料一扯之下,楼誉竟一声不吭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情急之下,弯弯只来得及用手心垫在他的脑后,没让他摔得头破血流。
再一看,楼誉两眼紧闭,面如金纸,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早已晕厥不醒。
凉州将军府内乱成一团,半个时辰前,楼誉昏迷不醒被紧急送回府中,阖府上下顿时炸了锅。
军医们拎着药箱脚步匆匆进出,剪刀、纱布、伤药、热水……流水般地送进房中。
一众黑云骑军官,神情焦急地站在院中,十余双眼睛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锦绣双眼红肿,已经不知道哭了几次,时下忙乱,她插不上手,只得心惊胆战地守在世子房间门口,见一盆盆热水送进去,端出来的都成了血水,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守备张成渊闻讯赶来,在大厅里跺脚骂娘,从武禾烈骂到朔国帝君,把几个亲卫骂得噤若寒蝉。
“大夫,怎么样?”宋百里站在楼誉床前,沉声问道。
几个军医面面相觑,神情凝重,其中资历最深的一个斟酌道:“肩上的伤倒无大碍,关键是胸口的箭伤,伤口深且大,已损及内脉,加上世子伤后没有好生调养,反而强行动武用力,更是伤上加伤,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此时脉象混乱,内息微弱,情况不妙。”
宋百里惊怒:“什么叫内息微弱、情况不妙,到底还能不能治?”
军医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直将宋百里一颗钢造铁铸的心叹得发颤,大吼道:“谁敢叹气我宰了谁,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世子治好了!”
急怒的吼声传出厢房外,黑云骑众将官眼中的焦虑如干柴遇到烈火,被迅速点燃。已有脾气暴躁者,挽起袖子打算冲进厢房,把那几个没用的庸医揪出来暴打一顿。
面对濒临暴怒边缘的鹰击将军,几个军医已经胆战心惊,又听到门口那阵骚动,更是吓白了脸,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激怒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官,否则那钵盆大的拳头砸过来,自己哪里还会有命在。
一个军医抖着手,小心翼翼道:“世子伤得过重,普通伤药难以为继,非用灵药调动生息方有希望,我知道也西草原上有种花叫月夜莲,若用来疗伤,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月夜莲稀少,仅生长在高崖之上,在月冷之夜盛开,吸取明月光华,一夜便凋谢,非常难找……”
不管有多难找,也要找到。不待军医说完,宋百里走出门外,果断下令:“黑云骑众将听令,把你们手上所有能动的兵都撒出去,也西草原上的高崖一个都不要放过,务必要找到月夜莲。”
众将如临大敌,就好像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艰巨战役,各个面色凝重,齐刷刷肃立行礼,也不废话,干净利落掉头就走,边走边把自己营里的兵,在心里细细过滤了一遍,哪个擅长爬山,哪个轻功够好……弯弯可怜兮兮地蹲在将军府门口,不时朝府中张望。她的身份地位低微,进不了将军府大门,眼睁睁看着楼誉毫无意识地被抬进府去,自己却被拦了下来,只得满心惊恐地在门口徘徊。
见军医匆匆赶到,宋百里等人冲进府中,弯弯急得如热油滚浇,心肝脾肺都似乎要被烧成灰烬。
好不容易拽住一个出府抓药的家丁,却被告知世子伤重难治,危在旦夕。
真真如五雷轰顶。
正惶急担忧打算不管不顾地冲进府中,却看到一群黑云骑将领脚步匆匆地从府里奔出来,一个军医打扮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面,大声叫道:“将军们,时间紧迫,只有两天,两天之内摘不到月夜莲,世子危矣!”
弯弯脚步一顿,月夜莲?
深秋近冬,大漠风寒,一轮冷月悬空。
弯弯半悬在异迁崖上,已有一宿,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冷彻心扉。
但她依然一动不动。
异迁崖下的也西草原今夜沸反盈天,无数黑云骑军士散于草原上的各处山崖,苦苦寻找月夜莲。
唯独异迁崖的这一处异常安静,倒不是黑云骑众人忘记了这个也西草原上最高险的山崖,而是这山崖过于险要,不要说人,就连猿猴都难以攀越。
这样的天险,翻遍黑云骑上下,也难找出一个能毫发无损、顺顺利利爬上去的人,就算上面有月夜莲,也无人能摘。
在摔伤了十余人后,黑云骑部属只得望崖兴叹,悻悻离开……凉州城将军府里,宋百里守在楼誉床前,心中的焦虑如刀剐火烧,已经一天一夜,倾尽黑云骑全力也没有找到月夜莲,不甘心的将士们还在也西草原上漏夜寻找,这边世子的气息已越来越微弱,如风中摇曳的烛火奄奄将灭。
看着昏迷不醒的楼誉,宋百里觉得舌根都苦涩如锈,自己身负老王爷重托,如果世子这次有个好歹,让他拿什么脸去见老王爷和王妃,还不如就地自刎算了。
正愁苦得两鬓更添白发,忽见桌上灯花一闪,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谁!”宋百里脸色一变,霍然站起,谁那么大胆,竟敢夜闯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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