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生祸胎,红颜祸水!”
“靠近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就是不祥之人,所以你娘死了,你爹也死了,你哥哥也不愿再靠近你了......”
“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婚姻难就,晚年凄惨,孤苦伶仃,六亲无缘,刑亲克友,孤独终老......”
千张嘴,万口唾,谩骂声疾锐刺耳,似刀如剑朝她铺天袭来。
无边的惧意仿佛血海翻浪,几欲将她吞噬,她在窒息的一片惨红中浮沉无依。
云乐舒痛呼了一声,终于挣脱了梦境。
她浑身发颤,如惊弦之鸟猛然坐起,吓得身边伺候的丫鬟一激灵,“......姑娘,你醒了?你的伤痛不痛?”
冷汗涔涔,湿了她的衣裳。
她浑浑噩噩抬头,看向半掩的门扉,恰见从门前快步走过的女医手中捧着的血水,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这是谁的血!”她揪着女医,双眼通红。
女医一惊,随即谨讷地答道,“是......是君上的血。”
云乐舒脸色一白,想起林月虚持刃扑过来时,是君亦止挡住了自己——
决不可以......不能再有人因为她而招致不幸......
丫鬟拿了披风、绣鞋匆匆追出来时,她早已朝对面君亦止的屋舍狂奔而去——
紧闭的门扉被猛然推开,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轻响。
张弼与斜靠在榻上的君亦止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见云乐舒慌张失措闯了进来。
躺椅旁的矮几上散落着各式的药瓶,剪子,染血的棉布,搭在椅子上的一件中衣满是血迹。
张弼手上亦染了血红,云乐舒眸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看向君亦止。
他身上衣襟半解,露出已包扎好的伤处,左手的伤深可见骨,凝满血痂和药粉,好似还没来得及处理,她后怕地跑过去,不顾他的惊讶,泪涟涟地俯身抱住了他——
“还好,你好好的......”隐带哭腔,声音里又透着柔钝,却似疾风嘶卷,令君亦止心魄大乱。
张弼瞟过一眼君亦止那只已止了血的手,确认无大碍后,忙躬身避嫌到门外。
她没轻没重地扑抱过来,牵动了他肋下的伤处,他瞳眸骤凝,却生生忍下了疼。
怀里的人梨花带雨,烟波动荡,衣衫极单薄,连鞋子都未着,便这样不管不顾地哭着扑向了他......
叫他如何甘愿惊扰她这样难得的主动亲近?
君亦止心中暗喟,不由自主想起宫中厮守时,她温软索抱的模样。
那时她亦如这般,瞳眸里只映着他,急不及待地飞奔向他,只是这回到底有些不同——这是她头一回清醒却热烈地在他面前表达对他的关心。
“我没事,你别担心。”可她身上裹着风雪的凄寒,一身冰凉,却让他不得不推开她。
君亦止垂头看向她冻得通红的玲珑小脚,蹙眉起身,反将她按在塌上坐下,自己快步走到床前抱来一床被子将她裹住,又单手将身上的衣袍穿妥,才唤了候在外面的张弼等人进来。
丫鬟捧来热水为她濯足穿鞋,给她穿上厚衣,又捧了参汤喂她服下。
张弼则在一旁继续为君亦止清理包扎手上的伤口。
“对不起......”云乐舒仍是神思恍惚,呆呆地看向君亦止手上的伤,看向他因伤口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眼里再度泛起泪光......
君亦止看她泫然欲泣,心里不忍,宽慰道,“此事不能怪你,你当时心智不全,因林月虚受了惊,礼乐司的人将他逐回原籍无可厚非。”
云乐舒仍是一脸迷茫,她只知道林月虚悲惨的遭遇全因她而起,无论君亦止怎样为她开脱,她仍逃不了内心的谴责。
“回京这一路山遥水远,我虽命人做了些准备,你父亲的遗体仍是难以支撑到回京之日下葬,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能否焚化为灰,再将骨灰奉回珣阳?”君亦止询道。
提及罗不悔,云乐舒猝然一痛,看着为了自己搞得一身伤的君亦止,此时还在为她的事情劳心劳力,心中思绪纷乱,愧疚难当。
君亦止以为她不愿,便开口劝慰道,“‘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滑分碎’,佛家之人圆寂,皆行火葬,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都听你的。”云乐舒喉中哽咽,像个受了委屈却不得不顾全大局的孩童。
她怯怯地垂下头,一头未被梳笼的长发披落身前,乌黑似鸦翎,掩住骨感分明的脸。
君亦止凝眸盯着她乌发下浅露的半张脸,猜觉那处是否将有泪水滑落。
半晌沉默后,微弱的一句“多谢你”淡淡飘出——
君亦止心头一柔,轻声道,“我说过,我只是在弥补你,你别有负担,况且......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父亲遭此横祸。”
不愿她被愧意缠磨,他另起了话题,“张太医说你的寒疾已痊愈了,你感觉如何?”
云乐舒抬起头,水雾弥漫的双眸轻眨,迟钝地点了点头。
眼眶红红的,眼里仍凝着泪,却忍着没有哭,因无意识咬着唇的缘故,她唇透出充盈的胭色,不自知地勾勒出一抹凄艳的美。
君亦止眸光微转,看向已被张弼包扎好的左手,“你的寒疾既已疗愈......我可以践诺。”
眉间漾起一抹涩意,他口吻略显低靡,“你身边还是要有人照顾,那么送你到槐里,由你兄嫂照料,可否?你父亲,我会亲自送回百灵山。”
他在外已逗留太久,回程之路便需日夜兼程,她身上寒疾虽无碍,精神却很差,这么跟着他颠簸回京,身子恐熬不住。
“我不想去槐里。”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浈与关雪河,更不知该如何向他坦言父亲因她而死。
“我着急返程,路上会很辛苦,不若......”君亦止抬眸,仍试图劝阻她。
“你带我一起回去吧......”她哀求道。
说话声音低徐,每个音都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走。
她脆弱得仿佛一个置于高处摇摇欲坠的瓷器,美丽又易碎,君亦止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
张弼将一并杂物收拾妥当,垂首退出了房门。
云乐舒扶着桌面站起身来,垂眸看向他,勉强露出一笑,“......有劳你了,我也回房了,头有些疼......”
君亦止站起身送她到门前,谁知她才踏出门去,便失去支撑仰面倾倒。
“舒儿!”
君亦止情急之下竟唤出从前的爱称,自己却丝毫不觉。
他箭步向前,大臂一捞险险将她接住,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肋下的刀伤因这一动作又缓缓渗出血迹。
云乐舒昏沉之际听得君亦止急切的呼唤,奋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重重压在他的伤口处,伤口处俨然透着血迹,她甚至闻得到令人骇惧的血腥味。
君亦止半跨立稳稳环住她,脸上显出几分痛苦之色。
她如同梦中惊醒,从他怀里出来,语无伦次,“对不起......怎么办?你又流血了......是我不好......”
她实在有些不正常,君亦止剑眉凝起,拥着惊恐无措的女人重回房间,“我没事,冷静些,你可听见了吗?”
张弼那头听见动静,又连忙从隔壁匆匆回到西间,“君上......”
君亦止摇头示意他先别妄动,转头对着哭成泪人的人儿温声哄道,“方才扶你时牵动了伤处,出了点血罢了,那伤处不深,也未伤及要害,真的无事,你别怕。”
她还是摇头,颤手指着他衣服上越来越深的血迹,崩溃地哭着,“他也说他没事,他骗我,血根本就止不住......他再也回不来了......”
君亦止看她这般失心模样,方知她方才的沉着和冷静全是假的。
她只是将所有惊恐、不安与害怕全压抑在心里,心中那根弦绷得太紧,稍一误触,情绪便突然惊溃。
君亦止知道她一时根本无法从父亲的死里走出来,且被自责愧疚的情绪捆缚太深,他又是为救她受的伤,她怕他出事。
“我没有骗你,你若是不信,你来为我重新包扎好不好?”君亦止抓住她颤抖的双手,坚定而柔和的目光包裹起她的不安。
那目光似有抚宁心神的效用,她闪烁飘忽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清明,身上的紧绷感也随之消褪。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张弼连忙递上布条、金疮药及清理伤口的药液。
云乐舒定了定神,虔诚而谨慎地解开君亦止腰间玉带,除下外袍,俯身将双手置于暖炉之上烘了一瞬,才去剥他的里衣。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将他的手从袖中抽出时,还会因紧张而蹙起眉,生怕不慎勾到他左掌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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