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天际乌压一片,东方曙光被镇压在沉重夜幕之下,无力挣脱。
覃摩与牧孖道别,在侍从引领下缓步离开。
侍从只道他是牧孖大人的家仆,未与他攀谈,做着分内事,只管把人送出去,也不理会他是否有车驾候着。
将人送了出去,稍一颔首便顾自转身走了,半句客套话也懒得说。
踏出行宫大门,他忽然转身回望汤山行宫的金匾,深邃目光里有情绪涌动,浓稠的夜色亦无法阻挡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仇恨和......愧疚。
数息之后,他收敛神色,踩着蹒跚步伐离开行宫。
在破晓前黯淡无人的街道上,踽踽独行的银发老者,背影孑然而落寞。
他没有回鸿胪寺,而是在日头将出之前,拐入了一处隐蔽的民居。
他轻扣门扇,出声示意,“是我。”
立即有人应门。
门打开一边,里面的人与覃摩颔首示意,两人不约而同往门外逡巡一周,确认无人跟随,才入内关门。
破旧的民居,门窗紧阖,亮着一星烛火,里头仅有一副桌椅,别的都不见,是个临时议事的密处。
进门之后,覃摩微微驮着的背挺立如松,周身气息忽然就变了。
屋中一男一女迎了上来,神情迫切而慎重。
“公子,刺杀犰偍之事是否如期进行,我们都筹备妥当了。”稀薄烛光照在少年坚毅的面庞之上,少年隔窗瞟了眼外面的天色,语气更加急切,“天快亮了......”
覃摩肃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声音沉重,“不必了,有人先我们动了手。”
那把浑厚而略显沙浊的嗓音冷不防变得清润而低醇,俨然是青年人才有的声线。
“太好了!公子,属下立即告知阁中兄弟撤销行动,咱们便等着看狗咬狗,恶人相杀。”少年摩挲拳掌,兴奋不已,未曾发觉覃摩神色有异。
女子总比男子观察入微,少年的喜悦并没有感染身边的少女,少女的目光停留在覃摩映着烛光的冰凉眼眸上,悄然按住少年的拳掌,仰头问道,“难道是娘娘?娘娘出事了?”
她唇角惊颤,向前一步,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少年的欢喜荡然无存,扭头抓住少女的手臂,“阿兆,你说什么?”
说话的少女正是当日被岳暻逐出禁宫的阿兆,而她身边站着的,是随君亦止易容潜伏在岳国的晏子缪。
他们半个月前随东夷大相来到岳国,一直等待时机挑拨岳国与尔玛之间的关系。
覃摩从怀里摸出一个坠着云形岫玉的鸦色香囊,紧紧握在掌心,冰凉的眸开始浮现出夹杂着痛和愧的绵长情意......
少女看着这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想到另外一双也常浮现如此情意的眼睛,他们两个人可真像啊。
谁会想到那么一张面目全非的皮囊底下,就藏着娘娘心心念念的男子呢。
好想告诉娘娘,她日思夜想的君上,正在想尽办法靠近她——
阿兆咬唇,盯着那张载满岁月痕迹的脸,静静地等他开口。
阿兆当日经由槐里入了汴州,一路听见外面在传图璧未曾派人赴岳,是因为国中大乱,君上病入膏肓,宫中上下惶然,下旨遍请名医,但有能人异士,皆紧急召入内廷,此等境况之下,图璧实在没有闲情派人出使岳国。
听到这样的消息,她魂惊胆落,第一反应便是:娘娘该怎么办?
她本来想要回图璧确认,后来却改了主意,偷偷折返燕京。
她要想办法救娘娘出宫,她要让娘娘见君上最后一面!
在燕京漂泊数日,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她才发现原来一个普通人要接近禁宫,要与贵妃娘娘见上一面是那样困难,凭她自己要救娘娘出宫,是痴人说梦。
难怪......娘娘的兄长会无望至死,看着那样好的一朵花凋零在魔鬼的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无望与痛苦,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
她几乎就要灰溜溜地离开燕京,却误打误撞进了一家酒楼,偶然发现闲引阁的踪迹,她暗访数日,被乔装扮成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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