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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沐猴 (第1/2页)

    赤发僧心如镜清,自知摹仿所限,不抵原招十成功力。

    但他独行数月平湖沙洲,也曾穿藏大街小巷,早对照葫芦画瓢这件事了若指掌。

    自打端午夜半,在秀州官衙被老乞丐一坛雄黄酒吓退了去,生迦罗便茅塞顿开:脱模不能囫囵吞枣,否则连破绽也一并移刻入骨,实属得不偿失。

    既已你死我活,又何必手下留情?

    他误以收掌为破绽,却远远低估了大慈悲心坐破石床的深厚功底。

    “哼,沐猴而冠。”

    释正觉左一招石人抚掌,右一招大圣拈香。生迦罗步涩,双拳难敌四手,功不抵招,力渐支绌。

    祝彗风乘隙一拳勾中他的鼻子,赤发僧摔过头去,口鼻流血。

    三五名残存的护院一拥而上,先制服对方双臂,后将数只木梃交叉,死死压住他的脖颈,狠踢一下腿弯,使人狼狈跪伏在地。

    生迦罗咯笑不止,露出一口红白相间的好牙,血注从鼻中漏下。

    他双臂一震,冷哼着脱出桎梏,从嘴里吐出几块嘎巴响的“碎骨”,接纳手心,从容掷落一旁。护院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只道他还忌惮馆主,复以木梃环颈间。

    生迦罗就地打坐,揩一把口鼻,阖目寂然。

    徐覆罗没舒一口气,又退远几步,心下咋舌:“这副举止神态,哪还有活人样儿?”

    谢皎一直观量,但见番僧腮角登时窄了一圈,妥帖大半,样貌不及三十,只怕乔装尚未尽卸。

    碎骨非牙,而是他咬在嘴里的泥托子,她转念一想,顿觉稀奇。

    谢皎同样精通改形换貌之道,若有所需,会使黄槐水洗脸,涂得面黄肌瘦,却没想过添减骨头。蛇蝎性灵,今番大受启发,忍不住暗暗为之叫妙。

    “千手本作一手用,千眼不过一眼观。”

    释正觉长叹,招式使罢,手中如擎空钵。

    祝彗风便知此乃千手大悲掌的破障法门,大千万化归一。

    他见佛弟子迷途滥杀,心感无限悲凉,唱句佛号,劝道:“你随我去雷峰塔吧。”

    祝彗风一挑眉,冷声道:“禅师为芥舟来,原是客人,我可不曾容你插手本馆是非!”

    谢皎忙凑前三步,她解绳收刀,一股脑儿倒出小算盘,搓手探问:“两位,两位……这样,我白挨一顿打,总得叫我挨得明白。在下要拷问他,两位能否先容我一个方便?”

    ……

    ……

    生迦罗呸吐一口血唾,眉眼犹未餍足,反先开口道:“喂,看你打扮,不像富贵人。告诉我,去哪抢的瑞龙脑,是人肚子里,还是脑子里?”

    释正觉就在一旁,他偏要用释正觉的声音说话。

    禅师喝道:“断舌求活,披枷带锁!”

    赤发僧嗤笑,面带少年狂荡,换了女声,叹道:“累了,不打了,没想这样难缠。”

    这声音清澈寡淡,非是在场的任何一人,祝彗风怒道:“禅师听见了,他还在别处残害人命,不杀有违天理!”

    生迦罗好言好气:“这是大理的声音,苍山洱海,圆月弯刀,我很喜欢,所以大开杀戒,可是给这女人逃了。我得记住她的喉咙,一字一音,记得分毫不差。下次见了面,才好欢喜相认。”

    释正觉摇头憾惋:“无舌不落文字禅,呕破了心府,茫茫不识知音,竟沦落为波旬腹里毒虫。”

    “聒噪。”生迦罗烦闷。

    乍听番僧此言,谢皎一愣,骤见端倪,心中疑窦颇生,只如一桶凉水浇头。

    瑞龙脑出自庞蒲勒之手,他无端相赠异宝,到底是何企图?再者,波斯客商常与郑子虚形影不离,今夜大闹,偏没见郑子虚。目下离卯时三刻不远,难道他已独自上船?

    为昭示主人身份,祝彗风断然应允:“问完就宰,快问!”

    “是。”

    谢皎很干脆,转朝赤发僧正色道:“你看着我。”

    他甚口渴,往角落四睃,盯随一只经逢正前的肖翘飞虫。生迦罗使爪一勾,握碎在掌心,翅叶渣落,仿佛置身事外。

    “五月初五的雄黄酒,好喝吗?”

    生迦罗先是耳动,随即正首,一头赤发冲她,笑澹澹道:“被寄生的血肉之躯,好受吗?”

    谢皎手臂下移,按上刀柄,两人针锋相对。

    生迦罗出身吐蕃诸部,早几个月前,行经滇黔山寨,早睹蛊虫咒术的厉害。他险些中了咬,故有井绳之防。

    谢皎姑且以所获谍报一试,不意他眼力毒辣,扳个平手,各捉对方七寸,谁也没占绝对上风。

    徐覆罗疑云满腹,搔了搔鬓角,祝彗风戒备道:“你与他打什么哑谜,莫非是旧相识?”

    “祝彗风!”生迦罗胡搅蛮缠,“赵别盈人呢?”

    谢皎与徐覆罗两相对视,皆见豁然之色。

    释正觉不解个中缘由,张口欲言,祝彗风立刻劝阻:“禅师噤声,此人意图杀我,纠缠不休,对芥舟有百害无一利。”

    ……

    ……

    生迦罗没得逞,复诱骗谢皎,嘘呵道:“你对我这样上心,莫非在追踪我?”

    他大喜,耙了耙赤发,两手扶鬓往脑后一顺,冲她招了招手。

    生迦罗殷切如稚子,“喉咙害得我好疼,你走近些,我把它剥给你瞧。走到我面前,心也能剥给你,活生生的,会跳!”

    谢皎眉头拧锁,心道:“赵别盈倘真是羸弱书生,正面遭遇这种疯子,除了掘地三尺自埋之外,直可谓难逃生天。”

    她涉案未久,尚不清楚应奉局耳目何在,狂僧又是否有所接应。谢皎沉吟一番,正要旁敲侧击,陡闻徐覆罗惊叫:“雅骨,外面危险,别走!”

    眼角余光稍分,犹不知身垂虎口。

    就在这时,赤发僧腾地弹起,浑身木梃炸散。他一个箭步,猱身而上,张口就去叼谢皎的喉咙。只怕吃得晚了,不能生撕下一块肉来。

    咫尺之近,谢皎横臂当头,生迦罗一口咬上她右胳膊,两人登时滚成一团。

    她平素绑有软革,用以隐藏袖刺钢针之物,昨夜上岸不敷补备,今朝便被生迦罗利齿刺穿。

    徐覆罗大悔不已,左右打转,慌得束手无策。可他分明望见雅骨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由痛捶胸口三大拳。

    潮鬼刀难拔,身上压伏巨虎,谢皎硬撑着角力,满肚子的脏话要喷。

    释正觉一掌袭来,生迦罗当即举她为盾,拎鸡仔儿一般,横东挡西,邪得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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