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折腿前顶,试图以膝盖撞他喉咙,舍得一块肉,碎他满口牙。却因视野受阻,几回飞膝落空,皆被生迦罗错开,这才在磕碰中痛呼出声。
释正觉掌势顿滞,不忍误伤,往旁一斜,廊柱受击嘭的闷响。
祝彗风自唾大意,早该先挑断番僧的手筋脚筋。此时出招,再无顾忌。
谢皎后背正挨了一鞭,一气之下,筋力暴涨,双腿缠登对方胸腹。三两下转挪,人骑上生迦罗肩膀,提臂夹勒他的脖颈。
她右肘撕痛,梨拳生风,要捣生迦罗太阳穴。他终于松口,向前扎个猛子,直将谢皎甩落老远。
“上味醍醐!”
生迦罗气喘吁吁,捻拭口角血迹。他咕咚一咽,喉管热流如烧,又痛又快意,四肢沛的一燃。狂僧满是讶异,盯死了谢皎,奇兴昭然若揭。
……
……
“谢三,你的行李!”
徐覆罗焦肠生火,盯了半晌风,终于派上用场,呲牙咧嘴地挤出一句话。
谢皎踉跄起身,顺他所指望向门外。郑子虚枕戈待旦,趁机摸进神秀阁,捡个好漏,背了她的包袱。目下时分,人正鬼鬼祟祟,在十数丈远的荷塘石桥处潜行。
“包袱里多少钱?”
“全部。”
徐覆罗心底一沉。
谢皎左右为难,干跺一下脚,无奈之际,舍一取一。最终,她头也没回,不管不顾地拔足飞奔,闪身冲进了未明的天光。
赤发僧阴笑要逃,意欲将她捉回掌中。
徐覆罗走也不甘心,非得出口恶气,忽然灵光一闪。他气沉丹田,吼道:“赵别盈死了!”
平地炸惊雷,三人本在缠斗,闻言俱向后一跃,齐刷刷瞪视于他。
徐覆罗咯噔吞唾,心说怪也。他稍退半步,立即指着生迦罗泼狗血,斩钉截铁道:“他杀朝廷命官,我亲眼所见。贼喊捉贼,还敢扯谎,叫你平生烂舌头,说不出人话真心意!”
“芥舟死了?”
释正觉大诧,祝彗风骇了一跳。
生迦罗难得愣神,他蛇眼生疑,四顾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祝彗风厉喝,一鞭将他缠成蚕蛹,又极快地拈起一片碎瓷,势要断筋拷问。
徐覆罗趁机夺路而逃,跃出门外,晨光微淡。眼见谢皎一口气奔至八角凉亭,而更远处,郑子虚后脚刚逃出拱门。
他不由跺了跺足,拍翅疾追,上桥没几步,闷头撞跌一跤。
霍官人形色慌张,扑跪在地,一股脑儿将散落的金银财宝揽回怀里。
“你哪来的钱?”徐覆罗眼尖,手捂酸鼻,瓮声瓮气,脸都皱到了一处。
包袱皮隐约眼熟,金丝封边,霍官人愈发急恼。他记恨在心,席间先下手,拿了郑子虚的行李,本想饭毕就溜,谁料子时后封馆。天蒙蒙灰亮,楼下打得不可开交,郑子虚苦不能搜馆,这又偷了谢皎的包袱。
“丑八怪,要你多嘴!”
霍官人趁他不备,兜头泼撒一把盐粒,腥臭扑面,劈啪如豆雨。
徐覆罗闭目闪躲,再睁眼时,对方逃之夭夭。
他皱鼻一啐,也不计较丑八怪的谬称,几个鹞子起落,直接翻过了荷塘围墙。方出六一馆,便闻东南方传来当当的击打声,数十里清脆不绝,喊朝阳破寐。
……
……
半条街外,谢皎紧追不舍,郑子虚嘿哈直喘。
运河闸官反复击打金钲,扬州城悠悠转醒,水道粼粼如龙。翠光罩烟尘,桥头岸边,市井小民挑担叫卖炊饼。
徐覆罗飞檐走壁,一路俯瞰道路,四望皆通。
前方吱呀张窗,飘出一袭轻薄纱衫。
他矮头钻过,展臂一抓,丢还给窗内只着粉花肚兜的小娘子,获骂“登徒子”。徐覆罗嘿嘿一笑,溜之大吉。
谢皎转了向,徐覆罗猛地跃起,落上对街房瓦。他才奔几步,便见她身后也尾随两人。
一人好似黑脸包公托生,另一名少年短促吹哨,大公鸡凭栏而走,一哨惊飞。
再拐过数条街,三三两两又奔出几个汉子,越引越多,将近河道已有七八人。打扮如昨,俱是修船的料匠。
徐覆罗大步飘飞,抢到刺面人之前,佯不知有他,只管使些花哨功夫。
穷蛇分神,谢皎拐入岔路口。徐覆罗一喜,翻个筋斗,将人引去了与她方向相反的小巷。
郑子虚形容憔悴,远远望见陶秀才在船头挥手,几乎泫然泣下。他回头催道:“谢教头,再快些,包袱我拿着呢!”
谢皎道:“我谢谢你?”
“不谢,不谢!”他大喊。
陶秀才急迎下船,郑子虚踩得码头咚咚作响,浑身张牙舞爪,被秀才双手一托抛上甲板。秀才彻夜没合眼,想尽办法,终于在天明之前,将物货尽数移上头船,连波斯客商的骆驼也没落下。
谢皎如影而至,踏船后一把夺回包袱,心里石头落地,记他一个大嘴巴。
少顷,徐覆罗健步如飞,一跃登船,左右手各举一只薄饼。
他干喘之后,长叹大嚼,递过另一只。谢皎心在六一馆,不接不拿,嫌彼此手脏。他索性堵她口中,喷息道:“梅花糕!”
饼里包藏梅花糕,谢皎呜呜发恼,尝出青红丝,裹有赤豆小元子,三两口咬着吃了。
这时船身一晃,陶秀才起锚行舟,头船孤零零破水。
后二十九艘纲船一概停泊不动,水手们倦卧软怀,及至午时酒醒。再沿水寻来,便可直接由守株待兔的熊录事接管。
幽人临窗,雅骨从乔屋探出头,笑吟吟朝他们招手。
徐覆罗心里石头也落地,冲她挥手大笑。瓜洲之别近在眼前,无缘情愫,他决定一别两宽。正笑着,蓦地里撞见窗后的庞蒲勒似笑非笑。徐覆罗心头打了个突,忽觉今早莫名其妙。
“噗。”骆驼嚼草,甩动嘴唇,低沉地打呼噜。
谢皎巴望道:“还有没有了?”
“顺手牵羊,借口粮,天上又不掉馅饼,哪还再有。”徐覆罗舔手指,啧啧有声。
梅花糕小本生意,不义之食受之有愧。谢皎加紧几口,吃个一干二净,捂耳自辩:“听不见。”
诸人相问饥渴,郑子虚使唤陶秀才做朝食。昨夜麾下人马便补足了酒粮,秀才看虾皮可怜,悄自带上头船,合下正守厨间炉火。少年抬首一望,船往前驶,金钲咄咄。清阳透明薄亮,风里依稀早桂传香。
“砰!”
船身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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