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温柔之乡
金磊说:“满清八旗兵奉多尔衮之命挥师南下,豫亲王多铎将清军分成三路,一路由固山额真拜严图指挥出龙门关,一路由兵部尚书韩岱等统领蒙古八旗兵走南阳,他自统一路两白旗出虎牢关。三路大军肆虐横行,如入无人之境,但在扬州却受到了史可法率领的三千子弟兵的顽强抵抗。多铎双眼滴血,战袍上血泪斑斑,以致在攻陷扬州城后,亲手制造了‘扬州十日’大屠杀,七十二万无辜百姓牺牲在他的屠刀下。”邢姬说:“但多铎万万没想到,南京城却没动一兵一卒,得来全不费功夫。”谷宗义说:“九朝古都,秦淮河畔却依然呈现一派温柔之乡的繁华景象。多铎在金陵夜夜摧花折柳,乐不思蜀。”
穷凶极恶的满清八旗头目獒乩得到密报,说是从南京来了两位公子,一夜间在梅花岭建起了史可法的衣冠冢,还在天竺道观纠集村民社友设坛建醮,超度被屠杀的七十二万亡灵。气急败坏的獒乩立即率领一队正白旗士兵,赶往梅花岭,将天竺道观包围起来,可是搜遍了道观内每个角落,也没见两人的踪影。于是,獒乩命令士兵把观内所有道士驱赶到道观的山门前广场,扬言不交出南京来的两位公子,就要烧毁道观,让所有道士与这道观同归于尽。宏法大师大义凛然地对獒乩说:“听说你们满族有萨满教,满族人死后萨满们也要做法事,超度亡灵。我们汉族有道教,汉族人死后道士们做道场,设坛建醮,超度亡灵,难道说,这些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也要禁止吗?”骜乩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他蛮横地说:“听说你们道教法师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你这个大法师要是能在一个时辰内呼唤来一场雷雨,那我立马撤出道观,不再追究南京来的那两位公子,也不挖史可法的坟墓;要是你呼唤不来雷雨,你就得自焚而死!”
宏法大师镇定地说:“那我们击三掌为誓,我要是能在一个时辰内呼唤来一场雷雨,你们立即滚出天竺道观,不再追究南京来的两位公子,也不准破坏史阁部大元帅的坟墓。要是我一个时辰内呼唤不来一场雷雨,我甘愿自焚谢罪,但不许伤害南京来的两位公子,也不许焚烧道观,破坏史阁部的坟墓。”獒乩抬头观察了一会天气,只见艳阳高照,无风闷热,怎么也不可能晴天霹雳来一场雷雨,于是狡猾地说:“你对天发誓,然后我们再三击掌。”宏法大师说:“我对天发誓后,你同样也要对天发誓。”他俩先后对天发誓,接着就是三击掌,双方都不得违背诺言。
宏法大师从容地穿上法衣,手持宝剑,登上高坛,点烛焚香,开始呼风唤雨。獒乩命令士兵在高坛四周堆满木柴,又叫士兵搬来桌椅,安放在一棵大槐树树荫底下,泡上香茗,端坐太师椅上,等到时辰一到,便点燃木柴,焚烧法师。眼看一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天空中仍然万里无云,烈日炎炎,但是气压骤然降低,胸闷燥热。獒乩狞笑着,摔掉茶杯,命令士兵准备点燃木柴。紧张地等待了片刻,这时日光陡然暗淡起来,云彩凝聚,但是仍然没有雷雨的迹象。獒乩迫不及待地下令:“时辰已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点火!”
士兵们点燃了木柴,火苗越来越高,突然听到一声晴天霹雳,一个落地雷电击倒了那棵大槐树,同时击中了站在大槐树下的獒乩,只见他应声倒地,衣服烧焦了,不省人事。刹那间,狂风卷着乌云,从西边汹涌而来,倾盆大雨浇灭了燃烧着的木柴。道人们欢呼着:“南无天尊,雷公,让暴风骤雨下得更猛烈些吧!”那队正白旗士兵惊恐地救治獒乩,只见他不仅衣服烧焦,脸上、身上多处烧伤,已是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了。獒乩低声呻吟:“快!将我抬回军营。”正白旗士兵们慌忙把他抬下山去,作进一步治疗。
宏法大师从容不迫地从高坛上下来,目送着灰溜溜远去的正白旗官兵,叹息道:“苍天有眼,老天爷也难受得哭泣了。这些魔鬼是罪有应得!”他走进道观密室,请出天赐和罗成:“两位公子,今晚可以在天竺观内睡个安稳觉了。”宏法大师请他俩用晚餐时,罗成冒昧地问道:“大师,你真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宏法大师笑道:“是老天看我可怜,才下了这场雷雨,拯救黎民百姓,惩治那些恶魔。”天赐说:“我看大师对天象气候很有研究,所以才敢作出如此大胆的承诺。一般说,春夏之交,多强对流天气,有局部雷阵雨以前,气压下降,人会感到胸闷气短,头晕烦躁。大师预测到一个时辰内可能有雷雨,所以你就作了这样的预报。山间雷电容易击倒大树,獒乩站在大树底下,必然会遭到雷击,这也是他自该倒霉。”
宏法大师称赞道:“谷公子对天象气候很有研究,造诣颇深。诸葛亮所以能借来东风,并非他有呼风唤雨的本领,而是他对赤壁的短期天气能作出准确无误的预报。我也只是对短暂的气候变化能有一个预测而已。”天赐说:“我观察那獒乩决非等闲之辈,他既然捡得一条命来,日后必将报复。所以还请大师连夜将史阁部的衣冠坛从墓穴中暂且挖出,保存在道观密室内,等待时局稳定后,再行安葬。”宏法大师说:“谷公子所言极是,今夜我就派人去办。”罗成说:“今天这件事,一定有内奸告密。我和表哥打算明天清晨就离开天竺观回南京去。我劝大师也就此云雨四方,暂且躲避贼人的暗害。”宏法大师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请两位公子到客房安歇。”奔波劳累了一昼夜,他俩很快进入梦乡。
翌日五更天,宏法大师亲自送天赐和罗成下山,提醒他们,谨防有奸细盯梢。他俩骑马悄悄地驰骋在运河驿道上,故然有两个贼人跟踪他们。为了摆脱这两个贼人的盯梢,他们改变了路径,朝运河边一处茂密的芦苇丛飞驰而去,他们下马埋伏在芦苇丛中。那两个贼人见他们藏匿于芦苇丛,便盲目地乱找。正好被他们设下的拦马索绊倒,两个贼人从马上跌落下来,天赐和罗成很快结果了一个贼人的性命,但是另一个贼人却给他逃跑了。摆脱了贼人的追踪,他们快马加鞭,来到划子口时已近黄昏。他们很快找到了来时藏匿在江湾芦苇丛中的渡船,顺利地渡过江,来到栖霞山。
罗成兴奋地说:“表哥,我们终于回到南京了。今晚你也进不了城,还是住在我的潇湘阁吧。”天赐调侃道:“你的美妾一定在家心神不定地盼望你归来,今夜又可以搂着美人睡觉了。可怜我还得独卧冷被窝再熬一夜。”一路说笑,不觉来到罗成的安乐窝潇湘阁。玉兰见罗成和天赐风尘仆仆地从扬州顺利回家,高兴的合不拢嘴。赶忙下厨张罗了一桌酒菜,陪哥俩喝酒聊天。罗成和天赐讲了扬州的奇闻轶事,玉兰听得惊险、迷惘,疑惑地问:“天下竟有这样的神树,它能哭泣,能雷吼,能一蹦几丈远,将那满清的巴图鲁砸成肉酱?要不是你们亲眼所见,那一定是个神话。”喝到二更时分,天赐醉熏熏地到客房睡觉了,三天的劳累奔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罗成拥抱着玉兰缠绵欢愉。玉兰温柔承欢,亲昵地说:“我有身孕了。”罗成甜蜜地说:“那我就款款的,不会有事吧?”“放心吧,我想没有那么娇贵。”拂晓,她觉得一阵肚痛,淋漓不止。发现身子底下一滩血迹,忍痛说:“可能不小心流产了!”他安慰道:“我们还都年轻,不用害怕,不久又能怀上的。”她抱歉道:“上次你走后,不小心流产了。这次又流产,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怀孕了。我不能生育,你还会爱我吗?”他山盟海誓:“美人,宝贝,天老地荒,永不变心。”
天赐吃过中饭,告别罗成和玉兰,骑马回到南京。只见城门大开,道旁匍伏着一大群南明弘光小朝廷的官吏,正迎接多铎率领的满清八旗兵入城,其中有总督京营忻城伯赵之龙、礼部尚书钱牧斋和大学士王铎等。差役高举着几块告牌:一块牌上写着投降归顺的有钱牧斋、王铎、龚鼎孳、赵之龙、徐九爵、徐宏爵、焦梦元、朱之臣等几十名官员;一块牌上写着殉难捐躯的;一块牌上写着逃亡的有王一心、冯可宗、冯梦祯、陈济生等几十名官员;还有一块牌上写着出家和下落不明的官员,南明弘光小朝廷各大要员的姓名及官职,都赫然牌上,一目了然。那个屠杀扬州七十二万无辜百姓的杀人魔王多铎竟然不动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江南重镇、南明京都南京城。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缘那些降清官僚软骨头。多铎趾高气扬,心中窃喜,便破例宽宥,一边张贴安民告示,禁止八旗兵掳掠烧杀,一边派出快马到北京给多尔衮报喜。
天赐悄悄地骑马进城,见城内银楼缎庄,茶馆酒肆,书店画铺以及秦淮河畔红墙碧瓦的旧院河房仍然开张,街市上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惟有一队队红顶胄甲,全副武装的满清八旗兵在街上巡逻,缉拿那些不怕死的抗清复明义士,才提醒人们,时下的金陵城,当政的已经换成满清政府了。天赐发现有人跟踪他,便故意转了几个街巷,想甩掉这个尾巴。但是这个尾巴不仅没甩掉,还招来了一队满清八旗兵,说天赐是组织抗清复明城防民团的头目。天赐这才看清这个叛徒的庐山真面目,原来他是城防民团的一个队员,因为喝醉了酒闹事,违反了城防民团的纪律,给天赐开除了。现在居然向满清八旗告密,邀功领赏。
天赐怒不可遏,甩出一枚暗器,正中要害,结果了他的狗命。这队满清八旗兵一阵惊惶过后,便蜂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包围起来。天赐见寡不敌众,不能恋战,便拼命杀出重围,策马扬鞭,飞驰而去。天赐熟悉南京街坊小巷,他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见有一处深宅大院的高墙,便从马背上纵身一跃,飞进了院子。他飞奔到后花园池塘边一处平房正要藏匿起来,发现那是个花房,里面有一位先生,正在料理一盆兰花。只见他兰缎儒衫,青巾束发,明眸生辉,鼻挺唇媚,皮肤白净,但身材娇小,清秀有余,刚健不足,缺少男子阳刚之气。天赐定晴一看,原来是南明礼部尚书钱牧斋的爱妾柳如是,与此同时,柳如是也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就是曾经两次来拜访她丈夫,大名鼎鼎的江湖救星谷宗义。
柳如是惊讶地问:“谷公子怎么突然光临蔽舍?”天赐坦诚地告诉她:“夫人,实在对不起,有叛徒告密,说我是抗清复明城防民团的头领,带了一队满清八旗兵追捕我。我杀出重围,迂回到这条巷子,从马背上跳进了这座院落,想不到冒昧地闯进了夫人你的府邸,有所惊扰,请求夫人解救。”柳如是真诚地说:“谷公子行侠仗义,在弘光帝和马、阮逃亡后,能主动带头组织抗清复明城防民团,协助抵御满清八旗兵渡江,维持城内治安,实在是难能可贵,令人敬佩。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深明民族大义,对满清八旗兵的暴行深恶痛绝。你尽管放心,既然进了钱府,我就能保障你安然无恙。”
这时,听到墙外一队满清八旗兵乱哄哄的从巷子里穿过,那匹马,也很通人性,知道主人已跃入院内,便悄悄地藏匿在院墙树丛的阴暗处,没有被他们发现。一阵喧嚷过后,小巷又恢复了平静,看来他们到别处搜捕去了。天赐说:“夫人,我估计那伙强盗已经走远,谢谢夫人的救助。我这就翻过墙去,后会有期。”柳如是诚挚挽留:“谷公子,现在你冒险翻墙出去,仍然十分危险。不如在我这里多待个把时辰,等到天黑后再走也不迟。”
盛情难却,天赐只得答应暂且留下。柳如是邀请天赐到小客厅休息,他们边走边聊,走过池塘时,她感慨道:“前天,我和牧斋说好要一同沉进这池塘殉国的。可是他怕水冷,走到齐腰深又不下去了。我纵身跳入池中,他又拼命把我托上来。今天他又被王铎、龚鼎孳拉去,一同打开城门,迎接那杀人魔王多铎进金陵城。我劝他不要去做满清的官,现在托病在家休养。”天赐劝慰说:“人各有志,夫人你也不必过于强求。”
天赐跟随柳如是来到小客厅,看到墙上有许多柳如是创作的诗画卷轴,其中有一首诗引起天赐的极大兴趣:
萼衣家住断桥东, 好匀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泠夸柳隐, 桃花得气美人中。
天赐称赏道:“诗如其人,高雅清逸,艳丽深情,超凡脱俗。”柳如是谦逊道:“我是浙江嘉兴人,由于家境穷困,从小被卖到苏州吴江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易名柳隐。因读辛弃疾的词‘我闻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我喜爱诗词歌斌,书法绘画。这墙上挂的这些是我闲瑕时涂鸦的一部分。”
天赐一一欣赏:“这首《春日我闻室》,清词丽句,读来令人难忘。这幅书法真迹,可称得上婉腕舒银钩,似将妙笔收。这幅画构图简约,笔法娴熟,给人一种清逸雅致的视觉享受。”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她的诗稿和尺牍,旁边紫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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