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回忆录·其二·辛德!
书写者未知的—记忆—片段。
它并非留存于—纸张—只是存于记忆。
在一片被古老魔法与未解之谜覆盖的王国边缘,利尼维亚。
雪山边缘冰峰与山林的交汇之处,名为子母峰的阴影中心。
有一个被遗忘的小镇,它无名无姓。
有一座渺小而温馨的酒吧,以它的创立者为名。
曼达先生的汤勺。
原本它该叫做“曼达酒吧”,是它的第二任主人,为它换上相对可爱的名字。
听起来像个儿童乐园。—有人这样评价过它,这种人都在出于好奇或朋友推荐下踏过店门,去品尝酒水或面包。
“儿童乐园”这种话,也会在一顿热乎的饱饭后随汤汁收回肚中。
在这里,故事的织网者们常聚在昏暗酒馆的角落,在酒气与汗酸味中放声谈论那些关于勇气与命运的传奇。
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故事的地方,新故事的主角降生于此—辛德。
她的名字,寄托了父亲曼达对她美好的愿景:她会像种子(Seed)一样,被温暖的家庭土壤庇护。
愿她如玫瑰般绽放,美丽且坚韧,既能吸引世界的目光,也能用隐藏的毒刺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精致美丽,且带有毒刺。
曼达曾是一位乐观的旅者,直到遇见了拉娜,他们共同筑起了爱的小巢,并在影月谷的边缘经营起一家小巧温馨的酒吧。
那是曼达此生之中无可取代的欢乐时光。
他会去森林中寻觅野菜,草菇与野果。曾在游骑兵团学到的战斗经验,用在野猪禽鸟上也同样管用。
河边的土制渔网中,每天都能有所收获。
或是肥美的青鱼,或是甲壳下藏满宝藏的钳蟹。
有时还有辛德最喜欢的螺壳与河蚌。
辛德对大人的世界了解甚少。
她不知道常来酒吧的人们时常讨论的“肢体接触”,“夜莺笼”,“烟花女”有何深意,可她知道母亲拉娜的抱怨源于何处。
拉娜的变故似乎早有预兆。
是什么让她变了?辛德认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无处绞杀。
幸福时光如山谷间的春光般短暂,很快便会被阴霾所取代。
酒吧的生意每况愈下,生活的重压之下,裂缝开始在夫妻间悄然蔓延。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酒吧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下等人”索伦,一位腰缠万贯却名声狼藉的富商。
他的名声来自他对“经商手段”的独特见解。
辛德一点也不想知道,一个能吩咐打手用铁锤敲掉奴工膝盖的人品行如何。她也不想知道,“下等人”前来拜访有何目的。
他无需引发风暴,他的出现本就是场不祥的风暴。
他卷走了曼达和拉娜之间最后一丝温情。
曼达在失望中发现,拉娜竟与这位富商私通,企图逃离贫困的束缚。
不是第一次了,对拉娜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本就是只夜莺,在诞下辛德前就流掉过三个孩子。辛德很幸运,有曼达盯着她,她压根没法溜出酒馆寻欢作乐。
为什么当初要爱上曼达?呵,曼达是不是不明白?她当初用自己的尊严,赎回她八岁时卖给笼子的自由身,她受够了烟枪醉鬼们的触碰。
她也想体验一下纯洁无噪的生活,于是她收起野心,抹去算计,伪装成一张白纸前的另一张白纸。
可她是个旅客,就像曼达。她不会永远停留在某一阶段,她相信曼达就是再埋头苦干五十年,也无法给她“下等人”马车上呈现出的繁华。
他们一起去吃淋上红酒,配上金丝修饰的牛排。
一杯千金的名贵香槟,他们一起畅饮。
光是“下等人”马车上的金属轮毂,都够曼达奋斗三四十年。
在那个黑暗的夜里,“下等人”索伦丢下了两袋沉甸甸的银币,作为对曼达沉默的交换条件。
威胁的语气冰冷无情,仿佛要将人一生的希望冻结。
不要声张,不要报官。不要再打扰拉娜今后的生活,不要再铭记这段爱情。辛德可以活下去,拉娜会为她负责。
“辛德,妈妈真的很爱爸爸。可是,我们现在必须分开…”
“…跟妈妈走吧,辛德。妈妈会给你一个新的…”
面对泔水桶般朽烂不堪的真相,辛德的决断仿佛早已书写完毕。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当拉娜试图带她一起离开,去追求所谓的更好生活时,辛德的小手坚定地拍打在母亲的手腕上。
那一巴掌,虽然力道微弱,却包含了对背叛的控诉和对自我坚守的宣告:“我不会跟母亲走,这是给母亲的惩罚……”
这句简单的话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曼达捂住女儿的双唇,下意识拿起餐刀。
他清楚自己无法同“下等人”动手。
因为他没有那种实力,也没有资本。
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她那往日的温柔彻底消散。
伪装也好,真的流露过实情也罢。
拉娜出于利益编织的面具,已被辛德最后的话语撕毁。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不屑,甚至向自己的女儿吐出一口痰,以此作为最后的告别。
随后,她决绝转身,跟随索伦踏上了那辆象征未来的豪华马车,消失于夜幕深处。拉娜当然会愤怒,她承诺她与索伦的订婚礼物,会是一只妻子外的特殊宠物。
那宠物本该是辛德才对。
但“下等人”没有刻意强取,他不喜欢缺少服从性的野狼。
他喜欢拉娜这样见风使舵、循枝变色的棕毛犬。
拉娜的新婚之夜,便见识到“下等人”这一绰号所言非虚。
辛德不知道母亲在那一夜的城中旅店中经历过什么。
母子二人的重逢,是在半个月后。
辛德手挎竹篮,为曼达采购香料与调味品。
除秽人是利尼维亚不愿提起的灰色产业。
情理上说,这些戴着骸骨面具、身穿黑丝长袍的家伙从地方宗教发展而来,以送无人认领的流浪尸体步入天国为教义。
可他们真正的爱好,便是以圣水漱口后分食捡到的尸体。他们认为人来自于人之间的交娩,最终也该回归人的口齿舌肠。
当警司与骑士挥剑喝退那帮秽民时,拉娜本就伤痕遍布的尸体,脑袋连八分之一都都没能剩下。
她的双腿估计也早进了贪食者的胃袋。
身上的衣服?辛德不认为,“下等人”这种锱铢必究的人会留给她衣服。
辛德还是花了两块银币,领回母亲的尸体。
女人的尸体同她谜一般的历史埋葬,没有墓碑,只有被拍平后便无人摆放的枯坟。她的女儿再也没有回来,她的丈夫对此事终不知情。
告别前夕。
辛德站在那里,眼中的火焰燃烧着不屈,她的心中种下了一个誓言。
又一颗独属于辛德的种子。
要在这个没有童话的世界中成长,不仅要成为父亲期望中那朵既美丽又致命的玫瑰,更要寻找到自己的真相与自由。
她成为一个战士,她成为利尼维亚远征黑塔之战的骑兵。就像她的父亲,她的长剑不知挥向多少乌合之众的头颅。
她也不会忘记,当名为维兹南的黑暗巫师身坠火渊,当名为战争的剧目宣告终结,当她衣锦还乡返回名为“曼达”的酒吧时,映入眼前的狼烟烈火。
火灾,着火了。必须救火,不能再推迟了。
没有水桶,辛德便摘下她的头盔。没有绞绳,她便跳入河中,迎着河水的冲刷盛上灭火的希望。
虚无缥缈的希望,终结于火中走出的猩红倒影。
倒影后的雇佣者很满意这笔交易。
“曼达不会说出任何事了,祝你生意兴隆。”
辛德不知要如何形容面前红甲覆身的神秘杀手。
在残阳如血的黄昏,天间弥漫着不祥的肃杀厄兆。
一座谈不上辉煌的酒馆,如今只余下屈指可数的焦黑木梁。
被熊熊烈火吞噬后留下的焦黑与灰烬。
就在这样一片死寂中,他的身影缓缓自废墟之中踏步而出,宛如自炼狱深处归来,宿入盔甲的幽灵。
他的名字足以令闻者胆寒—邪魁半藏。
他身披一袭猩红钢甲,那盔甲似乎汲取了周遭残存的火焰之魂,反射着妖异的光芒,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低吟,是地狱之门开合的征兆。
这甲胄非但未被周围的炽热所损,反而在火光映照下更上几分摄人心魄的威严,观者心中无不生出敬畏与恐惧。
半藏的真容隐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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