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峰再见到陈子丘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些不像样,广东的天气炎热而又潮湿,海岛上又没有条件,又过海又颠簸,几百里转运到广州后,陈子峰已经分辨不出弟弟的面目了。
石灰都挡不住那些污臭了,下人们忍不住退避了老远,只有陈子峰丝毫不在意,直挺挺地站在了弟弟身边。
陈家上一代当家风流成xing留了不少种,但对陈子峰来说真正的弟弟就只有陈子丘一个,别看现在的陈家风光无限,其实当初也是苦过来的,陈父是个败家子,好酒好色、好赌好嫖,把好端端一个茂源绣庄搞到濒临破产,债主追上了门,陈子峰至今能清楚记得那一天母亲跟人跑了,祖母拖着病躯在前面与人周旋,有人闯进后院要对陈子峰兄妹三人下手,是陈子丘横身挡在了陈子峰面前,后脑狠狠挨了一下血都流了一地……
这个痴肥愚蠢的弟弟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陈子峰不管,对他来说,血亲就是血亲,他吃了这么多苦、放弃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要让家人过得舒服畅快?
记忆中的画面一晃而过,和眼前的尸体重叠,隐隐还听见弟弟蠢嘟嘟的腔调在说:“大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陈子峰摸向尸体的后脑,那次打击伤到脑骨了,所以皮肉都烂得不成样子,骨头上的疤印却隐隐还能摸出来,陈子峰回应着:“老二,我没事,我没事,有你替我挡着,我没事……”
澳门客店的小院里,高眉娘已经关上了房门,完全没有出来的打算,而林叔夜则盯着梁惠师。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无论在粤绣行还是广茂源,她都是一个顶尖的存在。
广茂源内部除了陈子艳之外还供奉着四位刺绣宗师,而梁惠师则位居四宗师之首!在过去十年的广潮斗绣中,她连续两届以一人之力压得潮永安三宗师无法翻身,至于其它八大名庄的宗师们,更是没人能与她放对!
因此绣行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尚衣不归、惠压全粤”!意思就是陈子艳没回来,梁惠师就是粤绣第一人,就连袁莞师那般的威望,也不得不承认梁惠师的绣功在自己之上。
可这样一个人,刚才竟然叫高眉娘“姑姑”!
那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阿夜,阿夜!你醒了没有?”林添财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默然对立,林叔夜盯着梁惠师去开了门,几个人就撞了进来,除了林添财之外还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物——一个是当初帮高眉娘修针具的胡天十,另外一个竟是胡天九。
“阿夜我跟你说……咦,这位是?你!梁惠师!你怎么在这里!”
梁惠师在他们进来前就抹了脸,这时已经恢复常态,轻轻一笑:“林揽头好。”转对林叔夜道:“我在北濠边的小竹亭等你,有几句话要跟你讲。”说完便径自出门。
胡天九见是她早吓得躲在林添财身后,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没有。
林添财等梁惠师走后赶紧关上门,问林叔夜:“阿夜,她怎么在这里?高师傅怎么样了?”
“姑姑一切顺利。”林叔夜指着东厢:“她就是那个租客。”
“什么!”林添财讶异:“难道她是伏在这里等我们的?她怎么寻摸到这里的?”
“我们在澳门露过面,如果是有心人,能寻摸过来不奇怪。只是她竟然能在这里伏着守到现在,也真是忍得!”
“她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旁边胡天九喃喃:“当然是……来害人了。”
“害人?”林叔夜皱眉:“害什么人?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害人?”
胡天九忽然跪在了林叔夜面前:“林庄主,三少爷!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陈胖子不是我杀的,他真不是我杀的!”
虽然他言语夹杂不清,但林叔夜还是心头微震:“陈胖子?陈子丘?你杀了我二哥?”
“没有!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本来是奔着杀陈子丘去海上斗绣的,没杀人的时候满腔恨意,等见到陈子丘死了被人怀疑,马上又变得畏缩恐惧。
胡天十也在旁边道:“林庄主,你信我家老九吧,他不是好人,但也不太会说谎的。”
林叔夜皱着眉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个早晨在一转眼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都要厘不清了。微微思忖片刻,他对二人道:“你们先到隔壁去等我,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找你们问话。”
胡天九唯唯诺诺,他兄弟在一旁把他拉了起来,跟林添财去了隔壁,临走前林添财对外甥道:“你要去见梁惠师?那可得小心些,那女人心狠人毒,她说什么你都别轻信。”
“我省得,舅舅。”
再次关上院门后,林叔夜敲了敲正屋门环:“姑姑,只有我了,能开下门不?”
喜妹开了门,同时窗户也开了,高眉娘坐在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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