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能像个浪荡公子哥一样和她调笑的男人，这一刻全然变了副模样。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毫无人情味，像在审讯犯人那般，强硬又不容置喙地逼问着她。
允禾讨厌这种感觉，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她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保镖，而兰德里柯需要一个钓出凶手的诱饵。
但这种关系在她这里是平等的，尽管他们在互相利用，但从地位上来说，二人是同伴。此刻保持平衡的天平被打破，二者的地位开始发生倾斜。
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份关系。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利维跟踪我的事。”
少女的声音格外平静，之前打闹惹出的红晕早已消失，恬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兰德里柯这才惊觉，允禾不知何时，重新建立起了那层围墙，他被隔绝在了外面，再也无法触碰里面的她。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起点，她和他刚才发生的那些悸动和暧昧，通通消失。
不安的情绪淹没了他，来不及后悔自己刚刚对她冷酷的态度，兰德里柯张张嘴，解释的话堵在喉咙，他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那些掩藏在岁月背后的故事，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兰德里柯都无法说出口。
男人闭口不言的态度很明确，允禾也清楚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再执着于答案，只是摆摆手:“你走吧。”
男人还想再挽留，允禾却一把拂开他的手。
“是你单方面打破了我们的协议，兰德里柯。”
利维一直在跟踪她的这件事，以及兰德里柯和利维父亲之间的关系，这些事兰德里柯都在隐瞒着她。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和她的任务有关，但从协议内容来看，它违背了兰德里柯要无条件保护她的原则。
他有了私心。
刻意不告知她跟踪的事，是怕她怀疑利维？还是说，他有了更大的秘密需要掩藏？
这个秘密比找到凶手更重要，以至于他可以违背自己作为警察的责任。
所以允禾没有心软。
她的自身安全固然重要，但允禾也不需要一个有秘密隐瞒着她，或许对她还有异心的合作伙伴。
【你在难过吗？】
0514突然开口。
正在思考的允禾被吓了一跳，她疑惑反问:【我难过什么？】
允禾确实没觉得自己在难过。她很少去体会难过这种情绪，从小到大允禾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经历过挫折与磨难，也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离别，得失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因此，她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失去一个合作伙伴的而难过。
【但数据显示，你的大脑正在疯狂分泌内啡肽。而你并没有嗑药，也没有在运动，所以推测结果是你在伤心难过。】
内啡肽……
有趣的结论。允禾嗤笑一声，没当一回事，反而打趣道:【那你现在是准备安慰我吗？】
0514又一次陷入沉默。很显然，自从他接受这位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的玩家以后，他无语的次数显着增多。
以往他是不屑于回答，现在是被堵得无法回答。
话题就此终结，允禾也不再在意她的安全问题，锁上门窗后倒头就睡。
只是在入睡前，0514给她放了段轻音乐。
他没说是什么，但允禾猜测，这大概是促进内啡肽分泌的音乐。
＊
之后的三天，允禾按部就班地去上课、排练、回家。结束与兰德里柯的合作后，她依旧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当然，允禾并不认为凶手放弃她了。
凶手应该是在等一个时机。
同样兰德里柯应该也还在暗处保护着她，虽然合作结束，但允禾可不认为兰德里柯会放弃她这个诱饵。
所以这几天允禾依旧心大，像不知情一样，照例和利维、亨特一起上下学，甚至还跑到他们兄弟二人的屋里去做客。
这天允禾放学回来，利维没有邀请她进屋，反而是一反常态地将她送回了家。
允禾还在奇怪，最近只要是排练结束得早，利维都会邀请她进屋吃点下午茶。今天回到家才五点左右，利维却一句话都没说。
允禾一脸纳闷进了屋，才坐下就被戴安娜拉了起来，迎面塞了她一条黑色连衣裙。
“赶紧上去换了，待会和我一起去看一看克鲁斯夫妇。”
克鲁斯夫妇？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听后皱了下眉，随即想起了利维的全名——利维·克鲁斯。
再一看戴安娜今日的装扮，全黑的打扮，捧了束百合。
允禾恍然大悟，换上连衣裙后坐着戴安娜开的车，一路驶进了后山。
小镇的居民不算多，大多数人一辈子从生到死都是生活在这里。因此后山这一块也被开发成了墓园，小镇上死去的人基本都被安葬在这里。
后山很大，戴安娜绕了几个圈才到达目的地。
她们到时天色早已暗下，道路旁点缀着几盏夜灯，昏黄的光芒并在深黑的夜里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戴安娜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轻车熟路地打开走到守墓人的亭子前。
做好登记后，沿着山路往上走，大概走了几十米，就是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上立着几处墓碑，数量不多。亨特、利维两兄弟就站在最右方的墓碑前，手里也捧着一束花。
允禾走上前，这才看清，那是一束白色康乃馨。
见他们来，利维放下花束主动打了声招呼。
戴安娜点点头，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像是看望老朋友一样，说了几句家常话。
允禾他们站在一旁没说话。戴安娜才搬来小镇的时候，因为是个单亲妈妈，又是一个亚裔，她最初并不受居民们待见。
找工作困难，又要照顾年幼的允禾，戴安娜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生活过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住在隔壁的克鲁斯夫妇主动站了出来。
克鲁斯夫人会帮忙照看允禾，克鲁斯先生作为受人敬重的警长，一边帮衬着戴安娜找工作，一边处理那些风言冷语。
很快，在他们夫妇二人的帮助下，戴安娜融入了小镇，他们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只是随着五年前的一场车祸，这些美好尽数消失。
感慨万千，戴安娜叹了口气。接过利维递的纸巾，擦干眼角的泪花，主动提出将利维、亨特送回家。
他们二人也没有矫情。时间本来就不早了，夜晚走山路更加不方便，于是顺路蹭着戴安娜的车下了山。
回到家后戴安娜又再次叫住允禾，取出烤箱里放着的苹果派，指了指隔壁:“你把点心送过去，给这俩孩子当夜宵吃。”
戴安娜一直挺照顾他们兄弟二人的，经常送点甜品过去。允禾这几天也习惯了，应了一声，接过苹果派敲响隔壁的门。
利维开的门，见是她，侧开身子邀请她进屋。
允禾不经意地扫了眼身后，身后依旧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进了屋，绕过玄关，明亮的客厅里坐着在看电视的亨特。
利维将苹果派拿出来摆放在茶几上，允禾接过他递来的勺子，顺势在亨特身边坐下，挖了一勺苹果派放进嘴里。
戴安娜手艺很好，热乎乎的苹果派融合着黄油的奶香味，化在舌尖。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瞟到亨特看的电影，随口一问。
“有信号了吗？”
“笨，”亨特余光瞥了眼享受美食的允禾，语气里有不明显的笑意，“看的碟片。”
碟片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乍然听到允禾还愣了片刻。老式电视机播放着画质模糊的影像，这一刻允禾才对90年代有了真真切切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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