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爱国听我这么说,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诧异。
或许,他以为我过来是兴师问罪的,是过来给他下马威的。
但实际上,我这次过来,是专程看望他父亲的。
郑爱国的父亲叫郑卫国,据说今年七十四岁,去年年底诊断出胃癌,中晚期。
郑卫国原本有两儿两女,但有一女早年夭折,还有一个儿子十几岁时精神异常,几十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而今膝下只有一儿一女。
女儿女婿家庭条件也一般,对于郑卫国生病一事,女儿能帮的忙也很有限。
而唯一的儿子郑爱国家庭条件也一般,小女儿只有十七岁,唯一的儿子四环今年才十五岁,据说还在念书。
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癌症这样的大病,直接就能把一个家庭拖垮了。
郑爱国也治不起,就把他父亲接到家里保守治疗,买点中药吃着,或尝试着偏方治疗。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偏方,听说吃红薯能治胃癌,于是,郑爱国就买了很多红薯,进小院时,我发现他们家院子角落堆积着如山的红薯。
听说我们是过来看他父亲的,郑爱国迟疑了下,沉默好一会儿后,带着我们进了厢房。
不多会,在那个有些潮湿的厢房里,我看见了郑卫国,他躺在一张老木架子床上,床对面是一台黑白电视,床边,还有几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碗,第一眼看上去,郑卫国精神似乎还挺好的,脸色还挺红润,说话时逻辑清晰,中气挺足,完全看不出患病的模样。
唯一让人诧异的是床边的一个竹篓里,有不少卫生纸,拉亮电灯,就能看见纸篓里的一些用过的卫生纸上有血迹。
乡长上前,紧紧地抓着郑卫国的手嘘寒问暖。
乡政府的慰问过后,我让鸭子去院子里,把放在汽车后备箱里的礼品拿出来,鸭子照办。
我们给郑爱国一家的礼品有一些日用品,比如毛巾、羽绒服,过冬的毛毯、棉被等等,还有一些老年人喝的牛奶,维生素片之类的保健品,此外,还有六千块钱现金。
事后,鸭子跟我说,他说我把六千块钱的红包塞到郑卫国手里时,他儿子郑爱国眼睛都直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而对于我本人来说,给郑卫国送钱的这个举动,有功利,但不纯是功利。
很多影视剧里,总喜欢把一个坏人塑造得无比邪恶,没有任何闪光点,而好人则伟大光明正确,毫无私心,这多半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有意引导。
一个坏人一生不太可能只干坏事,一个好人也不太可能没有犯过错误,台前慷慨陈词,台后或许也有腌臜龌龊的时候。
人是多面的,人固贪婪自私,可人也有共情,有恻隐。
我不需要再用郑爱国的臣服来为我证明,当厢房里的潮湿霉臭味充斥我鼻腔时,当看见瘦不拉几的老鼠从腐朽的木架子床榻下探出头时,当我握住他父亲郑卫国的那双枯槁的手时,我脑海里想的更多的是,力所能及的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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