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出外勤了陈冉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他把一台碎纸机拖到自己工位的旁边,碎纸机机箱里的白色纸屑犹如沉睡的雪花,现在他要在这惨白的颜色里添上一抹红。他打开抽屉拿出厚厚一大摞红色的请柬,虽然现在时兴电子请柬,不仅有新婚夫妇靓丽的婚纱照还配有动人的音乐,他的未婚妻小雪在一个月前就兴致勃勃地制作好了电子请柬,他为人传统觉得电子请柬没有自己亲手写的正式,随手一发显得很随意不庄重,于是他又书写了纸质的请柬。随着婚期的临近他反倒越来越没有勇气发出去了,现在整个西直支行没人有心思参与别人的喜事,包括他自己。
陈冉把请柬一张接一张地塞入了碎纸机,机器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发出骇人的轰鸣声,这个老式的碎纸机噪音本来就大,加上请柬比普通的纸张硬所以噪音更大了。红色的雪花洒落在白色的雪花上,不久便厚厚地覆盖了一层,这里没人知道他要结婚,在他强权的压迫和逼迫下,大家眼里只有业绩和数据不再有人情世故,换一个角度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压迫和逼迫的对象。为了能爬上行助的位置,为了能给他的初恋小雪提供更好的生活,为了他们以后的孩子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没法不狠,他和西直基层员工们的命运早已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从前的生活原本一片惨淡,是阳光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小雪带给了他人生的希望,小雪那纯粹温暖的笑容就像是照进他灰暗世界里的一束光,让他体会到人生原来除了贫穷,内耗,冷漠,压力,还有欢笑和幸福。女人的可爱之处在于她们天然的治愈力,男人的世界是无趣的,残忍的,厮杀的,而女人的世界是活泼的,温暖的,充满爱的,他时常幻想着他和小雪结婚后能生一个像小雪那样漂亮开朗的女儿,为他们小小的家庭带来欢乐和希望,那么他所有的付出和拼搏都找到了意义,他的人生也找到了意义。
刚进星河时一次在酒席上听一个半醉的行领导说过一句话,“男人的世界里如果没有女人赚再多的钱都没有意义,女人才是男人奋斗的动力。”之后没过多久就听说这位领导的发妻告到银监会说他跟人非法同居还生了孩子,他虽赞同这句至理名言但对这位领导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请柬全部碎完,陈冉打开碎纸机将机箱内的红白纸屑一齐倾倒进垃圾桶,那红的红白的白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若不是易卿出事这些被碎掉的请柬早该送到各位同事手中了,他也不至于这么的悲观。
大概在三个月前,他经大学同学介绍去了一家心理诊疗室,此前他被头痛和失眠困扰近有半年之久,他自嘲说不定是患上了恐婚症,小雪淡然一笑说结婚不结婚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感情好,她不图他什么只要他身体健康能吃能喝能睡,哪怕不领证不办酒也行,结婚在她心里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烂俗仪式,她的内心深处很是鄙夷,婚礼现场的两人简直像是大众眼中被戏耍的小丑,她宁可不举行仪式。其实陈冉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有的人把结婚视为收受礼金的进项,大肆操办宴请八方,这样的宴请在收到请柬的人眼里不过是一封“红色炸弹”。后来两人愉快地决定不办酒,只领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于是这摞请柬就搁置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他们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治好陈冉的焦虑头痛和失眠,没想到并无卵用,陈冉的病情反倒一再恶化,他经常睁着眼挨到天明,见识过凌晨各个时段的夜景,为了不让小雪担心他瞒下自己的病情,开始私下寻求专业的治疗途径。
陈冉最先考虑的当然是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即使他已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内心依旧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极不愿意把自己和那些精神病联系在一起,但为了恢复健康正规的医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有一个担忧,医院的诊断和病例全国联网,他的精神问题会不会对自己将来的事业发展有影响,这样的把柄若是落到了竞争对手的手里无疑对他是致命一击,他需要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地疗愈,这时,他想起了做医疗器材的大学同学大伟。大伟大学毕业后继承了家里的生意,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关键是他常跟医院院长之流打交道对医疗行业极为熟悉,大伟在电话中宽慰陈冉说他只是工作压力大了,很多金融白领都有类似的问题,男女不限,其实男人往往比女人更容易出问题。男人无从倾诉为了维护自己一家之主顶梁柱的高大形象只得咬碎银牙往肚里咽,人前强颜欢笑人后独自落泪,其实男人需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倾诉对象,让他把心中的苦水通通倒掉,失眠和头痛自然会好。果然是有钱人见识广,这些话全都说到陈冉的心坎上去了,虽然自己很爱小雪,小雪也爱自己,但很多话面对小雪是无法开口的,爱和懂有时就是两回事。他有时会很奢望能有一个懂得自己的人,一个红颜知己,一个可以倾诉解压又能理解自己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精神出轨和不爱小雪。
大伟给他推荐了一家心理诊疗室,说每周只要抽出一两个小时去聊聊天,用不了多久病就会好,这家心理诊疗室是他的一个国外名校心理学专业毕业的朋友开的,位置隐蔽绝不会碰到熟人也不会留下病例建档这样的痕迹,这正合陈冉的心意,当时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去就撞见了同事,一个在两个月后死于非命的同事。易卿的意外身故对陈冉的打击不小,他一开始也和大家一样也相信这是一场简单的意外。他和易卿的最后一次碰面就是在米娅心理诊所的外围花园后来他们又去了外滩闲谈散步,那时易卿还戴着一副墨镜掩饰浓重的黑眼圈和极差的精神状况,一个人在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精神状况又极差的情况下在雪场发生意外似乎不难理解,但后来又听说了易卿的巨额意外保险理赔他才开始怀疑这并非一个意外那么简单了。
米娅心理诊所租在外滩租界后面的一幢小洋楼里,这样毗邻外滩又自带花园的别墅洋房在澄市不多见了,都是外国列强入侵时留下的遗物,现在变废为宝成了高档的咖啡馆、西餐厅和俱乐部的绝佳选址。一个心理诊室不在写字楼里,不在居民楼里,而在这样的历史遗迹里无不彰显了诊所生意的兴隆和医生的实力。撞见易卿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不让顾客之间碰面,诊疗的时间都是事先预约好了的,且相邻两个顾客的预约时间间隔在半小时以上,心理诊所还设有进和出不同的前后门,能撞见的机率微乎其微。心理诊所为了掩人耳目在门口挂了一个“爪哇”的招牌,门扉紧闭,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个歇业中的咖啡馆,有预约的顾客到了门口后拨打医生米娅的电话花园的电门才会自动打开,从头到尾都见不到一个人只能听到几声鸟叫,难以置信百米之隔就是喧闹的外滩。那天陈冉故意迟到了10分钟,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在门口等候半天才被放行,一路穿过萧瑟寂寥的小花园,从老旧的木质楼梯上拾级而上,正在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的窈窕美女急匆匆地从窄小的楼梯上往下冲,她似乎没有看见正在上楼的陈冉,一下子栽进他的怀里。
陈冉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撞下楼梯,这下他来气了,不是号称保护隐私碰不到人的吗?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诊室的工作人员遂摘下帽子想好好批评教育一下这位莽撞的员工,毕竟他可是花了高价的消费者,这点底气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她并非诊所的员工而是诊所的顾客,还是一个熟人。
易卿表现得倒比陈冉淡定的多,她看到是陈冉避无可避便大方地摘下墨镜打了个招呼,只说她是恰好路过进来借洗手间的,因为第一次来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一下子走错了路。陈冉笑了笑说他也是恰好路过,见大门忽然自动开了以为是个僻静的咖啡吧想进来坐坐,没想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说着不禁往二楼黑漆漆的窗户里望了望,大白天的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易卿顺这他的目光往楼上回望了一下,大方地笑道:“外滩有家露天的咖啡吧不错,推荐给你试试。”陈冉再次假面地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在易卿身后一起走下楼梯,下楼时他趁机给米娅发了微信,预约取消。
从这片幽暗的租界洋房步行至外滩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更有一种劳苦的中国人民击溃了侵略者迎来抗战胜利,迈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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