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笑完了事,让他感动的唯有关家老大那回,人家那贤惠的儿媳还没进门就早把公公婆婆当成了亲爹亲娘,真真让人看着羡慕。
典礼结束,大哥背着杏子在一群哥们敲锣打鼓陪伴下沿排房绕行一圈,这才踏进关家院门,进了洞房。母亲和祖母在洞房里预先守候,祖母眼睛直直望着她亲手点燃又踩着椅子亲手放置在立柜顶上的一盏红烛高灯,嘴里反复念叨:“高处走,亮处行,没灾没病鬼不盯;高处行,亮处走,有儿有女人不愁。”大哥、杏子给祖母、母亲行跪礼,母亲把戴在自己腕子上的一只金手镯摘下,拉起杏子的手,给她戴上,欢喜说道,“这是我娘家传下来的,就这一件,也只有你有这个福分,你是大儿媳妇,等你将来做了婆婆,传给你的儿媳妇吧。”接着贴耳悄悄跟杏子说,“记住得生个儿子,不然老二家生下儿子,这东西就不是你的了!”杏子红着脸点头。大哥说从没见母亲戴过这个,这还是头一次见。祖母道,“你妈她舍不得戴,怕干活给磨了,我总共见她戴过三次,看看,今天给了儿媳妇,倒比她自己戴还高兴,这可舍得!”接着祖母叹息关家对不住母亲,当年穷得给不起母亲一件好东西。此时祖母心里想,那金手镯若是关家传下来的物件该有多好。大哥将金手镯从杏子腕上取下,说母亲没戴过几回,还是母亲戴着好,母亲戴着,他才高兴。杏子一旁紧着点头,接过手镯不由分说麻利给母亲戴上,道,“妈,你就一直戴着吧,我这进了门,从今往后就再不用你干活了,你就天天歇着,这东西戴手上也就不会磨着了。”一席话,把个母亲感动得眼睛立刻湿润起来,道,“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将来还要娶六个进门,都能像你一样,我还不让别人给羡慕死!”又道,“那好,妈就替你收好,早晚它是你的,谁也拿不去!”母亲并不推让,因知道那玉琴是个好挑理的,一旦知道了这金镯子的事情,心里保不准一直会惦记着,终究是麻烦,此番把心意跟杏子倒出,镯子先放在自己手里保存,倒是个圆满安排。
流水席早早开始,里里外外,散去一桌,很快又坐满一桌。人流穿梭,热闹不已。在关家屋里摆设的大圆桌则空着专等镇上和水泥厂权势人物的光临,桌上放着最好的白酒和香烟,连餐具都似乎特别地光亮一致,显出某种优越和高级。但时辰到了,只来了镇上的几个领导,答应要来的水泥厂厂长郭学耕迟迟不到,水泥厂其他的领导也不见一个踪影。父母虽预料到郭厂长可能不会来了,但水泥厂其他的头头也一个不到,这便让父母立时心慌起来。母亲交代父亲几句,又拉着梁站长跟他悄悄耳语一番,便急急往郭家去了。
雨来吃席刚吃了一半,不肯下来。我站在旁边等他,看见林老师神色慌张走过来。林老师问我在小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刚刚在来的路上听见人们议论水泥厂保卫科要来关家抓人,又说还远远看见了郭妹,像是刚从关家出来的,刚要喊她,正遇上有人打招呼,再一转眼郭妹已经不见了。
我撇下林老师扭身就跑,去寻郭妹。在关家附近转了两圈,不见郭妹身影,我便紧跑着朝着水泥厂住宅区方向寻去。远远地,看见在一棵大树下,郭妹低头站着。我大概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郭妹看见我,捂着脸就哭起来了。
走近她,我不知该说什么,郭妹愈发哭得厉害起来。
“又打起来了,干嘛老打呀……”她抹着眼泪说,不看我。
“我六哥……他总招事,是不是保卫科要来抓他?”
郭妹带着怨恨扫我一眼,想点头,但没点,哭着说道,“我五哥眼睛肿得好大,腿也疼得走不了路,我妈心疼死了,我大哥跟我爸说,要是不让保卫科去抓人,他就带人去关家打,打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拦着!”
“那你爸?……”
“我爸走了,去厂里去了,大哥跟着也去了,你赶快回去跟你爸妈说一下吧,让你六哥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要是保卫科真把他抓了,关家肯定不甘心,是吧?以后两家还要打,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听罢转身便跑,忽又停住,迟疑地回头望望郭妹,郭妹低头抹泪,瞅我一眼,便往相反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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