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丁两家联姻,轰动了整个苏溪。人们又把多年前郭学耕与覃芸之间不明不白的事情翻腾出来偷偷议论说笑。那雨来爸妈一直以来最是相信覃大夫的清白,这回雨来妈跑到关家向母亲报信,说她家那口子听说郭丁两家竟然结了亲家,在家里生闷气呢,嘴里嘟囔这年月做个正派人真是不容易。“你说,就不怕大家议论?除了郭家,谁家也配不上?”雨来妈瞅着母亲以不屑的口气说道。不一会儿,刘姨和杜婶也跑来了。刘婶说,好像上个月还听谁说,有人问丁家小姐,郭家老大老这么死缠着追求她,会不会有一天真就让他给追上了,你猜那丁家小姐怎么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看看,太阳真就从西边出来了!”杜婶笑着马上接话说。母亲对覃芸母女一向有好感,又知道那阿乔曾是喜欢过自家老大的,因此不愿附和别人的议论,但心里也好是觉得别扭。
那段时间,大哥整天闷闷不乐,经常发无名的火气。晚上大家都睡了,他便从小屋跑出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杏子猜到是因为阿乔要嫁郭家老大的事,也不敢提及,只劝大哥少吸点烟,咳嗽才刚刚好些。自打那个疯狂而凄凉的夜晚在车站仓促一别,大哥再没见到过阿乔。他惦记阿乔,又不好打听,有时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没想到等来的竟是郭天和阿乔订婚的消息,于是大哥后悔那天没把郭家老大打死,一遍一遍地想着如果那天不把郭天拖出水,那这个家伙必是死定了,哪里会有今天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阿乔,他认为阿乔决定嫁给郭天,除了为了保住一个女孩子的宝贵名声,也许还为了替他承担那天差点要了郭天人命的罪过。他努力推断和想象阿乔的心理,为她的遭遇一阵阵心痛。在大哥的心目中,阿乔是个全苏溪没人能够配得上的人儿。大哥宁愿阿乔的美丽和骄傲一直供人们去欣赏说道,而不愿意看见她被某个人独享,他觉得所有想娶阿乔的男人,都是想占阿乔便宜的心怀鬼胎的骗子,他们不配对阿乔好,他们只会用那种假惺惺的好弄脏她的全身。他觉得有朝一日,阿乔一定会离开苏溪远走高飞,那时候,不管她嫁了什么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看不见她,他就不必再惦记她了。
趁着大哥在院子里咳嗽几声,一直在小屋窗户边坐着的杏子赶紧跑出去。
“回屋吧,会着凉的,又咳嗽了……”杏子小声道。
月光之下,大哥看着双手紧搂着他的肩膀,头顶着他的胳膊深深埋下的杏子,心里不由得生出歉疚,他吸进一口烟,长长地呼出去,然后深深地叹口气。大哥这般叹气,是杏子从前没见过的事情。
郭天和阿乔结婚,选在十一国庆日。郭家在水泥厂的职工大食堂里摆下流水宴席,在文化宫的舞台上举办婚礼,并将水泥厂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厂长请来做证婚人,一切都安排得高级气派,不是普通人家能比。事先覃芸一再跟自己丈夫提及自己想法,要他转告郭家,丁家不愿意把婚礼搞得过于排场,但此事已由不得丁家做主,甚至也不大由得郭家费力盘算,一大帮人主动找上门来要为郭家献计出力,且凭借的是一种能被郭家看得上的令人或羡慕或妒忌的资格。眼看无力冷却郭家热火朝天的高昂情绪,丁家夫妇愤怒难平,心里边不断翻腾着那抹不掉的耻辱。两人便商议,女儿结婚那天,丁家一切从简,不请宾客,不摆酒席,不收礼金,只平平淡淡将女儿嫁出了事,算是有意给郭家一点难堪,也让众人心里明白——丁家小姐嫁到他郭家,丁家丝毫不觉得是什么高攀之事,故而实在是用不着张扬庆祝!他郭家喜气洋洋,像是中了头彩,那是他郭家的事!如此定了,问女儿是何态度,那阿乔已是个心灰意冷之人,整天郁郁寡欢,婚礼之事任由郭家摆布,此时父母问话,她竟连眼皮都不抬,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苏溪最有权势的人家办喜事,收一大笔礼金是必然的事情。这一天,那些受过郭家恩惠对郭家心存感激的人,还有那些有希望受到郭家恩宠或希望继续受郭家恩宠的人,便有了用厚重礼金表达自己心愿的最佳机会。至于那些自知无缘攀附郭家却又心有不甘的普通之辈,便不免心怀一种异常微妙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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