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脸只好实话实说,把去老远的一个叫杨村的地方找神婆求黄帖的事说了,却并不说这是杏子的主意,是他听自己哥们说的,管不管用的,只想试试。
覃大夫听了,带着一丝嘲讽笑笑,并不说什么,扭头看看祖母,站起身来,道,“就这样吧”,仰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吊瓶,接着道,“只要输着液体,应该还能维持。”末了,善意看大哥一眼,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送走覃大夫,母亲从枕头底下取出那黄帖细观,见那帖上只歪歪扭扭用红笔写着一个“安”字,便再无其他特别之处。母亲细问大哥那神婆都问他些什么,大哥答就只要知道祖母的生辰八字,但他也不知道,于是神婆就问了祖母的名字和属相,闭着眼睛祷告了好一阵子,取出帖子写下这个“安”字给他了。大哥说这神婆有一样让他很惊奇,刚见面时跟他用乡语土话说话,活脱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妇人,但是等她盘腿坐到一个四方棉垫子上正式问他话时,竟说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前后真是判若两人,简直令他不敢相信。完了事跟他告别时,立刻又变回了原形,这时她男人正从外面回来,她瞪他男人一眼,数落他偷懒,见来了人,就赶紧溜出去瞎逛,不知道家里活多。父母听了,由不得不觉得神奇,母亲问神婆收了大哥多少钱,大哥说人家一分不要,但是临走他把五块钱放下了,神婆也没说什么,着急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父亲恭恭敬敬把黄帖重又放回枕头底下,大家眼睛紧盯着祖母动静,盼望这东西能立刻显灵。
玉琴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张家怕给孩子沾上晦气,不让玉琴来看还剩几丝气息的关家祖母。二哥觉得这事张家做得有点过分,便赌气不回张家居住,玉琴终于忍不住,自己偷着跑了过来,正赶上大家等盼着祖母好歹苏醒一阵,跟二哥一打听,得知刚刚求回了神帖,却是杏子的主意,不由得露出鄙夷神情,低声道,“也信这个?农村人才信呢!”并不想自己母亲就是个特别迷信的人,自己也常常把这个不吉那个忌讳挂在嘴边。
“闭上嘴!”母亲怒瞪玉琴,“信则灵!这一屋子人都信,你不信,留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一边说一边捎带着冷瞟二哥一眼。
二哥把玉琴拉到一边,玉琴心里生气,心想,一样的儿媳,却是两样的对待,那个乡下的做什么都是对的!本想暗暗朝二哥瞪眼,把气撒在他身上,也算给自己下了台阶,但知道自己偷着跑过来原就是要给他个面子的,讨好不成,又添新乱,这面瓜一旦动了真怒,也不是好惹的,便只好收敛,冲二哥道,“大家信,我也信,要不是怀了孩子,不敢太动弹,我就待在关家跟杏子一起伺候奶奶了……”故意放大声音,让大家都听见。
二哥听玉琴这样说,面露微笑,扭头看母亲表情,见母亲毫无反应,别人也好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我便走过去跟玉琴搭话,刚聊两句,不料玉琴竟提起我跟郭妹的事情,吓得我赶紧让她打住,两人正说着,就听见杏子喊叫一声“快看快看!”
祖母嘴唇微微动换起来,杏子握着祖母的手紧着呼喊,隔一会儿,祖母眼皮开始动弹,终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祖母一辈子想有个女儿,母亲虽贤惠,但婆媳之间在亲近之中总夹着些忌惮,自从杏子嫁到关家,也是那杏子乖巧细致,祖母孙媳两个很快就相处得如同亲生一般,无话不说,一发填补了祖母的缺憾。此番祖母昏迷两日后醒来,眼珠慢慢移动,辨认身边一个个亲人,杏子不敢僭越,最后把脸伸到祖母眼前,祖母缓缓露出几丝微笑,张开嘴唇喃喃吐出了清醒后的第一个字“杏……”就这轻轻的一声,岂是杏子能够承受的,一瞬间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那玉琴虽是嫉妒,也不免动了真情,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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