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刘和那张胖嘟嘟的娃娃脸在冲着他扮鬼脸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惊慌失措地问:“你,你,弥勒佛,你有啥事?大清早的搅俺的觉哩!”
“好事,雇你的拖拉机给村里拉东西!”刘和说。
金骇浪提到嗓子眼儿里的一颗心跌回肚子里了,缓缓地问:“拉啥东西?”
“问啥哩,拉大货,挣大钱,去了你就知道了!俺在村委会等着你,快着点,迟了,俺就顾别人了。到时别怪俺没达照你!”刘和哼着小曲儿走了。
杨春面见男人踌躇不定的样子,就催促起来:“快点吧,财神叫门哩!一定是表哥特意照顾你哩!”她急忙端上早饭来。
金骇浪不再犹豫,匆匆起来,匆匆吃饭,匆匆开着拖拉机进了村委会大院。卜元铁青着脸把他领进办公室,嘭地一声关上门,他这才发现表哥那张黑脸挂下霜来:“骇浪,你们干的好事露了!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自己掂量吧!”
金骇浪的脑袋嗡的一下,好像失去了知觉。脸变成土灰色,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落下来,浑身哆嗦着,口干舌燥,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坐在卜元身边的高广说:“别的话别说了,就按刘和的主意办吧,给你个改过的机会,先把东西拉回来,只说找着啦,不谈谁干的,只要你们接受教训,往后别再干傻事就行了。”
卜元厉声训斥起来:“表弟呀,要不是大家照顾俺的面子,也不愿意让你小子丢人现眼,依俺的脾气,早就通知派出所把你铐走了!今后你小子要是不知悔改,再干这没屁眼的事,可别怪俺没给你机会!”
高广说:“别愣着了,快去西荒坟把那些见不得天的东西拉回来吧!”
刘和、小海已经跳上拖拉机吆喝着“骇浪,快着点吧!”
金骇浪像个木偶似的在刘和的指挥下,开着拖拉机直接到了西荒坟那个藏木头的地方。他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那些木头从墓坑里拽上来,装在车上,运回村委会大院。
路上,刘和递给金骇浪一支香烟,叮嘱道:“记住了,今后不管谁问起来,都说是俺刘和只找到木头没抓着人,明白吗?”
曹小海说:“一村一院的,谁也不愿意看你们的好看,请你告诉金二浪,别不知好歹。俺们知道他受伤了,也不想找他的麻烦,希望他好之为之吧!”
整个上午金骇浪是在胆战心惊、无地自容中熬过来的,卜元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枚枚重磅炸弹,轰得他体无完肤、魂灵出窍、六神无主。傍晌午,卸下那些要命的木头后,他已经精疲力竭,他失魂落魄地把拖拉机开回自家院子,跳下车,咣当踢开家门,扑通躺在炕上,瞪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像个白痴一样。
杨春面只当他出了大力,累成那样,拍了他一把,伸出手来下达命令:“拿来!”
“拿啥?”
“别装蒜,拿钱来!”
“啥钱?”
“拉货挣的钱呢?”
“哼,挣钱,挣命吧!老子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怎了?”
金骇浪满肚的火气爬起来吼道:“问球哩!那事露了!刘和叫俺开车去拉那些要命的东西,真他娘的丢死人了!要是有个地缝儿,俺都想钻进去哩!”金骇浪委屈的眼泪汪汪的。
杨春面着急把火地问:“怎就露了?你不是说藏在‘保险柜’里了吗?怎就?”
“谁知道呢!”
“没说怎收拾咱呀?”
“娘的,还是弥勒佛心肠软,给咱遮瞒着,只说找着了,不说谁干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显是看在表哥脸面上,这么做的。”
“这个弥勒佛还真有一副菩萨心肠哩!得空儿当面谢谢人家才是。”
“等有机会补报吧!不过二哥那头你去通知一声,别让他那坏脾气把事情闹砸了。”
当杨春面把坏消息告诉了薄嘴皮儿,金二浪知道事情败露了,真如滚油浇心般难受。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叹道:“娘的,时运不济,倒霉透了!”本来想靠表哥占点便宜,发点小财,哪知卜元死脑筋不转弯儿,只好出此下策——偷伐。谁料偷鸡不成反而蚀了一把米,把自己的脚砸伤了。欠下谷莠二百元医药费,谷莠立等着拿钱,说多少好话都不管用,要不是薄嘴皮儿急中生智,诬赖谷莠轻薄她,还真难打发这位爱财如命的大夫哩!
金二浪猜不透,那么隐秘的地方,怎么就被找着了?自己受的苦,受的痛,都白受了,辛苦算是白下了。“日他娘的,真是霜打带白冻,倒霉事儿一溜赶串地来了!”他知道,没有扫动他,那是看在卜元的面子上,自己只能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里咽了。
薄嘴皮儿说:“要不是有表哥罩着,恐怕……”
金二浪吼道:“哼,要不是他六亲不认,俺还不半夜三更出去受罪哩!等着吧,等老子脚好了,有他好看的!”
“小声点吧!”
“死猪不怕开水烫,俺怕球哩!”
大花狗一阵汪汪叫,卜元气势汹汹地踏进金二浪家门,薄嘴皮儿手足无措地给表哥让坐,金二浪背过脸去,一言不发。
卜元数落起来:“二浪,打一开始,俺就料定是你干的那没屁眼的事。你一个人赖就赖了,不该拉着骇浪去!”
金二浪拍打着炕桌吼起来:“俺赖,赖了俺姓金的了!又没赖着你姓卜的!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走俺的独木桥,用不着你来管教俺!”
卜元怒道:“啊,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
“哼哼,你当了官了,六亲不认了,还有啥好心?俺看你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哩!你有好心,俺能落到这地步?”
“真是屁话,俺算啥官?俺就算有蛋大点权,能由着你胡来吗?这次这事,你让俺多被动?俺可真是左右为难哩!今后让俺怎去管别人?”
“你是一村之长,就你大公无私!你有权怎不把俺送进去哩!”
“你,你,……”卜元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胡嚼啥哩!”薄嘴皮儿捣了金二浪一拳,没小心碰着了那只伤脚,疼得金二浪嗷嗷大叫:“你这臭娘们儿,想谋害亲夫怎的?!”薄嘴皮儿一愣,心疼地护住那条腿,又是揉,又是吹,又是哀告卜元:“表哥呀,你别生气,他这狗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他放了个臭屁!说实在的,俺真得谢谢你的关照哩!”
卜元说:“二浪,好自为之吧!今后干下啥见不得人的事,别来找俺!”
“是你上俺门日脏俺哩,俺找你这当官的有啥用?”
薄嘴皮儿推了金二浪一把说:“你就不能少说一句?”
金二浪毫不退缩:“球!俺怕啥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俺就这样了!”
卜元一跺脚:“好好好,是俺自找没趣!从今往后,俺不再管你家的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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