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件,谁有?!”
卜元说:“先坐下来,谈谈价钱,如果合适,大家都同意,再商量签订合同的事情。”
金二浪说:“商量啥哩?你是一村之长,当然你说了算,谁不看你的面子!”
卜元急忙说:“二浪,你这话说的不对,好像俺这里是‘一言堂’似的!”
门外突然传来洪钟似的大嗓门儿:“俺有意见!”话随人到,推门进来一位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的大汉。卜元定睛一看,原来是绰号“火炮”的傅金城,铁塔似的站在当地。
傅金城是昂首镇远近闻名的泥瓦匠,十五岁投师学艺,历经苦难,练就一手好手艺,年轻时好胜心强,在建筑行业大比武时屡屡参赛获胜,遭同行嫉妒恨,且因性情刚烈,不惧权势,经常得罪当权者,受到不公正待遇,甚至直接影响到工程队的经济收入。为此,师傅责怪,同行排挤,一气之下,扔下瓦刀,回乡务农,过着那种自由自转、无人管束的生活。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而对那些倚仗权势欺压善良的奸诈小人深恶痛绝,不留半点面子。有一次,一位公社干部上门找到他,趾高气扬地命令道:“俺已经和你们吕耕田主任说好了,让你给俺家干几天泥匠活儿,由大队给你记工分!别磨蹭了,跟俺走吧!”
傅金成见不得这种颐指气使的官派作风,火气十足地呛白道:“俺不认得你,俺也不想挣那种见不得光的工分!吕耕田愿意当你的奴才,那是他天生的贱骨头。像你这种人,就是给俺一座金山,俺都不待伺候你哩!”
残疾军人何水清炕塌了,寒冬腊月烧不进火去,傅金成主动上门给他打炕,滚了满身煤灰,等到何水清把灶膛烧得旺旺的时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说:“好了,这下不用受冻了!”
今儿个听大喇叭广播,让村里匠人们包揽建门市工程,他本无心与别人争抢,悠闲地在街上溜达,见一群人围着不开壶说道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才知道金二浪的一位亲戚在村委会耍大牌,显阔气,包揽工程,心里就有火了:“本村人能干的活儿,为啥偏让外面的人干?金二浪是啥货色,难道村干部们不清楚?俺得看看去!”想到这儿,他便大步流星地向村委会赶来。
金二浪一见傅金成,就知道麻烦事来了,他镇定了一下情绪,稳了稳神儿说:“傅大叔,俺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签合同了,臭行有臭理哩,您这时候来横插一杠子,有点不地道了吧?”
傅金成说:“俺本来不想插一杠子的,可俺就是靠不住你哩!”
金二浪从凳子上蹦起来:“别以为就你行,俺请来的人,能耐比你大多了!”
傅金成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卜元说:“谁也别抬杠,傅大叔,您是不是也想包咱这工程?”
傅金成说:“俺原不打算争的,可看今天这阵势,俺不得不争一争了!俺先给咱村的手艺人们说几句公道话吧!”
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高广说话了:“那就听听您的公道话,看看理由充分不充分。”
傅金成说:“理由嘛,第一,村里有的是手艺人,几十年为村里出过不少力,只挣几个工分,从不计较报酬多少,应该有优先权。第二,咱们村硬是让那一茬损公肥私的货挖空了,现在是村子穷,底子薄,应该做到少花钱多办事,不能由着他们狮子大张口,把钱糟蹋了。第三,俺想把村里的匠人们组合起来,村里牵头,为大伙儿谋个出路。”
高广频频点头,卜元觉得在理,金二浪哑口无言,两只眼睛直盯着沙承让,希望他能够扭转乾坤。
抱着来昂首村捞一勺子的沙老板,一见卜元等都倾向于傅金成,就做好了放弃的打算,但他不愿意把到口的肥肉轻易吐出来,正眨巴着眼睛想坏招儿哩。卜元发话了:“二浪,也说说你们的理由!”
金二浪说:“俺是个外行,不过俺请来的老表亲,十有十的把握哩!”
沙承让嘿嘿一笑说:“ 俺本想来昂首镇给二浪撑撑门面,以最低价揽下这点营生,不在挣钱多少,只图留个好名,没想到傅大哥不嫌这种骨头大肉少的买卖,俺就不跟你们本村的人们争了!”
傅金成马上问道:“请问沙老板,你这最低价码是多少?”
沙承让忽眨着眼说:“每平方八到十块!”
傅金成明白沙承让的用意,那就是自己揽不成,让别人赔钱干,真够损的!狗日的算计俺,看俺怎整你!便哈哈大笑着说:“沙老弟啊,对不起呀!俺老傅错怪你了!俺原以为你是屁股上挂勺子——来捞油水的,没想到啊,你是菩萨心肠,只图名不图利,真是难得的好人啊!俺得替昂首村的父老乡亲谢谢你哩!俺不跟你争了,你要的价太低了,俺不忍心让你赔得太多了,俺为你求个情,每平方按十五块包给你吧!不过俺有个要求,俺不计报酬,给村里当个义务施工员,大伙看行吗?”
沙承让被将在那儿了,高广看看卜元那疑惑不解的样儿问道:“你看呢?”
卜元摇着头说:“这老傅是怎的了?说得好好的怎又让了?”
刘和说:“这还看不出来!双方在斗法哩!”
只有甄惠愿意促成金二浪这桩买卖,拍拍金二浪的肩膀说:“俺看行!”
沙承让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识破了他设下的机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硬是把他挤到悬崖边上,不答应吧,丢人败兴,答应吧,死赔不赚。只有傻子才上这当哩!现在是几十双眼睛盯着他,金二浪不知深浅地催着他表态,急的他抓耳挠腮,原地打转转,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初进门那份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
傅金成知道这小子要拉稀,便穷追猛打起来:“卜元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多好的事呀,你们还犹豫啥哩?快让沙老弟在合同上签字吧!”
金二浪欣喜地把笔递到沙承让手里,那笔像一根烧红了的火柱,沙承让感到烫手,慌忙把笔放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说:“怪俺,怪俺不知进退。给俺二十块俺也干不成哩!”
傅金成把脸一变,怒视着沙承让说:“姓沙的,你一撩尾巴,俺就知道要放啥屁哩!你也太缺德了吧!每平方二十块你都不能干,更何况旧砖旧瓦旧材料都得用上,你这不是挖个坑让俺们往里跳吗?你也太损了吧!”
沙承让理屈词穷,只好下软蛋:“老哥,是俺有眼无珠,是俺错打了算盘,俺现在退出总可以了吧?”丢人现眼,他不愿意再多停留一分钟,急忙逃走了。金二浪追出去,不甘心地问:“一平方二十块,怎就不能干哩?”
沙承让说:“你就不想想,咱们干活儿,跟前有个监工的守着,磨道里寻驴脚踪,你能赚了钱?”
金二浪骂道:“日他娘的,煮熟的鸭子飞了!真窝囊!”
沙承让说:“等着吧,有那姓傅的哭不出来的时候!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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