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知道,”他回答,“您还记得女巫的故事吗?那次您在女巫的地方哭了?”
“为女巫哭?”我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但这勾起了一些痛苦、一些屈辱的回忆。我的很多回忆都有这种特质。现在我得想起为女巫哭的事了。“我不记得了,”我说。
“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牧师在教我们祈祷。牧师带我们去看过去烧女巫的地方,那些旧木桩和烧焦的地面。”
“啊,那个地方。”我颤抖着,“那个可怕,可怕的地方。”
“您开始尖叫大哭。他们派人去叫侯爵夫人,因为您的保姆没法让您安静下来。”
“我是个可怕的孩子,”我说,试图摆脱这个话题。当然我现在想起来了——尖叫,被抱回家,关于火的噩梦。有人给我擦额头,说:“莱斯特,醒醒。”
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想过那个小场景了。每次靠近那个地方,我想的都是那个地方本身——烧焦的木桩丛林,被活活烧死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画面。
尼古拉斯在研究我。“您母亲来接您的时候,她说这都是无知和残忍。她对牧师给我们讲那些古老的故事非常生气。”
我点点头。
最后的恐惧是听说他们都白白死了,我们村里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人,他们是无辜的。“迷信的受害者,”她说,“根本没有真正的女巫。”难怪我尖叫个不停。
“但我母亲,”尼古拉斯说,“讲了一个不同的故事,说女巫和魔鬼勾结,她们毁坏庄稼,扮成狼杀了羊和孩子——”
“如果再也没有人以上帝的名义被烧死,这个世界不是会更好吗?”我问,“如果不再有对上帝的信仰让人们互相这样伤害?在一个不会发生这样恐怖事情的世俗世界里,有什么危险?”
他调皮地皱起眉头,身体前倾。
“山上的狼没伤到您吧?”他开玩笑地问,“您没变成狼人吧,先生,瞒着我们大家?”他抚摸着我还披在肩上的天鹅绒斗篷的毛皮边,“记得那位好牧师说过,那个时候他们烧了不少狼人。他们是个大麻烦。”
我笑了。
“如果我变成狼,”我回答,“我可以告诉您。我不会在这儿闲逛去杀孩子。我会离开这个用烧女巫的故事吓唬小男孩的悲惨小地狱村庄。我会上路去巴黎,不停歇,直到看到她的城墙。”
“您会发现巴黎也是个悲惨的地狱,”他说,“在格雷夫广场,他们会在粗俗的人群面前把小偷的骨头在车轮上碾碎。”
“不,”我说,“我会看到一个辉煌的城市,那里民众的头脑中诞生伟大的思想,这些思想会照亮这个世界黑暗的角落。”
“啊,您是个梦想家!”他说,但他很高兴。他微笑的时候帅极了。
“我会认识像您这样的人,”我继续说,“脑子里有想法,嘴里有巧舌能表达出来,我们会坐在咖啡馆里,一起喝酒,激烈地争论,余生都在神圣的兴奋中交谈。”
他伸出手,搂着我的脖子,亲了我一下。我们高兴得差点把桌子掀翻。
“我的领主,杀狼者,”他轻声说。
第三瓶酒上来的时候,我开始像从未有过地谈论我的生活——每天骑马进山是什么感觉,骑到远得看不到父亲房子的塔楼,骑到耕地上方,到那片似乎闹鬼的森林。
我像他一样滔滔不绝,很快我们就谈到了心里无数的感受,各种各样隐秘的孤独,这些话就像和我母亲那些难得的时刻说的一样,似乎都是必不可少的话。
当我们开始描述我们的渴望和不满时,我们热情洋溢地对彼此说着,比如“是的,是的”,“完全正确”,“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而且是的,当然,您觉得无法忍受”等等。
又一瓶酒,新添了一把火。我求尼古拉斯为我拉小提琴。他马上跑回家去拿。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阳光斜照进窗户,炉火很热。我们都醉得厉害。我们一直没点晚餐。我想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躺在小床凹凸不平的草垫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他拿出乐器。
他把小提琴放在肩上,开始拨弦,转动弦轴。
然后他举起琴弓,用力在弦上一拉,拉出了第一个音符。
我坐起来,把自己向后推靠在镶板墙上,盯着他,因为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声音。
他激情地演奏起来。他从小提琴里拉出音符,每个音符都晶莹剔透,颤动人心。他闭着眼睛,嘴巴有点扭曲,下唇歪向一边,几乎和音乐本身一样打动我的是,他整个人似乎都倾身投入到音乐中,像把耳朵贴在乐器上一样把灵魂压上去。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如此原始、强烈,他快速地拉着,一串串闪亮的音符从琴弦上倾泻而出。他演奏的是莫扎特的曲子,有着莫扎特作品所有的欢快、速度和纯粹的优美。
他演奏完,我盯着他,意识到自己正抓着脑袋两侧。
“先生,怎么了!”他几乎无助地说,我站起来,搂住他,亲了他两边脸颊,还亲了亲小提琴。
“别再叫我先生了,”我说,“叫我的名字。”我又躺回床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哭了起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他坐在我旁边,抱着我,问我为什么哭,虽然我没法告诉他,但我能看出来,他的音乐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让他很感动。现在他身上没有了讽刺和苦涩。
我想是他那天晚上把我送回家的。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他父亲店铺前弯曲的石街上,朝他的窗户扔小石子。
他探出头来,我说:
“你想下来继续我们的谈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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