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市上空,死一般的阴沉,头顶乌云就像挤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往下压。
纵横如迷宫的街道里没有一丝风,腾腾热气从地面往上冒,整座城市,就像是一个结构复杂的蒸笼。
迷宫尽头,有一座俨然伫立的巨大建筑——佣兵大厅,目光聚焦点却不在这座好几层的巨大建筑上,而是由这栋建筑延伸出来的街道、左拐右拐后的一处阴暗小巷。
马蹄酒吧,佣兵大厅附近的一间酒吧,佣兵们去佣兵大厅接取任务前,或是交付任务后,往往会来这里喝上一杯——祝自己好运,或是庆祝任务又活着结束。对于会生活的佣兵们来说,佣兵大厅是现实,酒吧才是他们的梦与想,美酒,热舞女郎,还有和他们一样疯酒了骂脏话的众多好哥们……
“吱呀!”西部式的栅栏门被推开了,灰色的光与歌德歌剧式的悠扬音乐扑面。
见鬼!入目所见一群糙汉喝得酩酊大醉骂骂咧咧说着疯话,结果他们在听歌剧!循着不同于酒吧主色调的鲜艳光彩,视线落到酒吧驻场舞台上,那里正有似玛丽莲般成熟的女性深情献唱……
这个酒吧大有问题!
新来的“朋友”愣了愣,以为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她第一次来,初生牛犊,结果给社会狠狠上了一课。
“新朋友”很快引起了各方注意,如领导忽然莅临审查被慧眼识破,酒吧内一切骚动趋于静止,连悠扬的音乐都为之止息。
“咕咚!”不知是哪个家伙的吞咽口水声,响得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井。
单独的角落里,一个趴在酒桌蓬头垢面的家伙往吧门看了一眼,醺醺地收回目光。
“新朋友”昂首阔步,迈入场间,音乐悠扬继续走起,好似新一幕歌剧搬上剧场舞台。
“fui~”口哨声,一种不怎么高明的吸引异性的手段,如同公鸡打鸣。
穿着水洗蓝紧身牛仔裤的“新朋友”路过了吹口哨的家伙,径直无视了他。口哨男借着酒胆,淫笑着伸出右手,去抓牛仔裤紧裹住的浮凸。
“啪”,下一刻,口哨男的右手被按在满是划痕的厚圆木桌上,紧跟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了口哨男右手食指与中指间,锋刃微微擦破中指表皮。
口哨男冷汗直冒,瞬间如泼了盆冷水,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如果这解释为他喝蒙了,他会毫不犹豫给那个说闲话的家伙一榔头,他是天启者,等级d,可以接住音速下的手枪子弹!
还有这柄匕首……黑色的刃,铁晶?这是只允许在方舟外使用的违禁品!对方竟敢把这种违禁品带入方舟?!
口哨男表情和手指同样的抖,客客气气:“美、美女,喝醉了,开个玩笑……”
口哨男黄毛钩鼻,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L国语。
L国语作为方舟通用语种,又称“通用语”,在方舟43国语种中地位超然。你可以不会说本国母语,但不能不会通用语,那你将在方舟寸步难行。
来的是个大美人,也正因如此,在对方进门一刻氛围才会显得犹为紧张——这里是猛男聚会所,美女应该去隔壁牛郎酒吧!
酒吧的异变并没有打扰其他酒友兴致,觥筹交错,骂声不停,似乎相比于美女的到来,这样的事更司空见惯。不过是酒桌上再舔一道新划痕。
美女一言不发,收匕首入腰间刀鞘,扭头迈步走了。
口哨男匆匆付了酒钱离开。
酒吧独立的角落,音乐声在这里减弱,灯光在这里黯淡。这里像个老龄人修养区,寥寥几人醉得不省人事,挺着便便大肚子在木椅上大字仰躺,扮演刚从河里捞上岸的浮尸。
匕首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如刚才那般刺入厚实的圆木桌,刃口竖在蓬头垢面的男人脑袋前。男人没有抬头,死沉沉地趴着好像醉得不省人事。
“零号。”美女说出两个字,声音意外稚嫩,如果不看脸,你会以为是没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声音本该只存在于叫醒爸爸起床的小棉袄和万圣节敲着你房门说“不给糖果就捣蛋”的调皮鬼身上,现在面前是一位美女,冲突感格外强烈。
男人抬头,脸色暗沉,“零号”这个词应该只存在于他的梦里,而他早把梦埋葬了。
面前是个超级大美人,比之酒吧偶尔上场的钢管舞女郎不是一个档次,也难怪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饿狼会狂咽口水。
大美人身材火辣,穿着露脐装,这种曾一度被方舟禁止、穿到网上玩自拍都得杀头的装束,极少有人能驾驭。一眼看过去美女不在此列,她小腹平坦紧实,像是常年奔跑在草原上的猎豹。
腰上一条可活动白皮带,松松垮垮,上面连着空落落的刀鞘。其实皮带圈已经很小了,比一个大一点的手环大不了多少,只不过对比这条纤腰来说稍显得“力不从心”,看到这条腰,你能想到一条直挺立起的白蛇。
美女上半穿白衬衣,衬衣尾巴在胸口下打了个优美的交叉结;下半是水洗蓝牛仔裤,脚下蹬军用长靴。她外披一件黑色短夹克,只盖住胸背的那种,正因如此她那条蛇腰才会异常突出。
“你是零号。”美女说话了,她不该说话的,就仿佛这张美丽的脸背后站着她女儿,那会让所有和她相亲者逃之夭夭。
男人沉默,手臂外马克杯里的酒液似乎凝结,空气异常冰冷。
片刻,男人双手按在桌上,支起上半身,整个动作给人颓丧的沉重感。
随着男人起身,他完整的脸终于映入眼帘。糟乱的长头发,拉碴的胡须,介于艺术家与捡垃圾大叔之间的忧郁气息;不算帅,但有一张坚毅的脸庞,如刀削斧凿般。
难以想象这样坚毅的脸庞会被忧郁萦绕,就像爱迪生会愁于新发明的灵感。
透明酒杯里纯净水一样的液体微微晃荡。
“你不应该知道我的,我应该已经‘死了’。”男人说这话时嗓子略微沙哑,似乎是太久没开口了,于是他用酒精润了润喉,一口喝完小半杯。
男人从地上拿起酒瓶,酒瓶上显眼的“高度白酒”和字体下特别标注的“56度”,证明他刚才喝的不是白开水。男人给自己倒酒,廉价酒液注入杯中的声音格外地响。
美女斜眼瞧了瞧桌腿边,看见那里有一箱白酒,十二瓶装,已经空掉了五瓶,每瓶550ml,空掉的酒瓶东倒西歪。美女印象如果没有出错,喝这种酒的都是糟老头子。
这类介似于饮用酒与工业酒精的玩意儿,常人喝一杯就把持不住,一瓶会因酒精中毒送医。可男人喝了足足五瓶,脸不红气不喘,看他的架势,是想把一箱干完。
不过这对天启者来说实属正常,他们的身体是铁打的。
美女轻哼。
男人手里提着第六瓶酒,瓶子里还剩下一点,男人晃了晃酒瓶:“要喝么?”
“不用!”美女冷冷的,她坐下。
服务员滚着轮子过来——它是个机器人,没有腿,底下一排可灵活移动的轮子就是它的腿,上半身是酒架子,背后有两条机械手臂。脑袋是诡异的小熊脑袋,大概是某个恶趣味的大叔给套上的,不过还真别说,第一眼会被它可爱的外表吓着。
“请问需要点什么?”小熊服务员热情招呼,是成熟女音,甜甜的,闭眼你就来到了蛋糕店。
然而当你抬头看熊脑,会别扭得想把隔夜饭吐出来。
这个酒吧不正常!
小熊服务员见客人迟迟不点单,开始搔首弄姿展示自己的方形肚子,并开始为客人推荐酒吧饮品。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悦,这会儿它倒像个兜售假药的无良商人了。
“红酒,最贵的!”美女不按套路出牌,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外行的架势,好像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小熊服务员镇静了点,略微压低熊脑:“本店最贵的红酒是凯尔盖朗群岛产的原料红酒,那里的红酒每年只对外销售一千支,也只有那里才有葡萄种植园。本店有购货途径,但物以稀为贵,每年本店也只能进货三支凯尔盖朗原料红酒,因此价格会有稍许贵。一支酒对外售价是5万元,您确定要购买吗?”
嚯哦,尽管可爱小熊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一听这报价,和路边贼人说留下买路财没差。
男人冷眼旁观。
美女把厚实木桌拍得砰砰响:“说买就买,废话那么多干嘛,嫌弃我不会喝酒么!”
这一下,倒像未成年人为证明自己已成年而撒娇了,听声音和语气也的确像撒娇。
小熊服务员下去拿酒去了。昂贵的酒等同于危险品,可不能和廉价酒混放在酒架上,万一打翻了,把它拆了也赔不起。另有一点是客人好面子,昂贵的酒必须有它独特的“登场方式”。
圆木桌前两人对坐,中间隔着一把匕首。
“要不要加入我的佣兵小队?”美女单刀直入,没有解释的打算。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目光有些迫人。
“我怎么知道你?”美女笑笑,“这你别管。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我没想到踏破铁鞋,你却在十二年义务教育的高中历史课本上!”
“零号,t计划实验者之一,方舟首批诞生的天启者,拥有当时最高的脊髓液适配率,是唯一注射了S级天启兽髓液的人。”美女耸耸肩。
男人没有说话,因为美女所说对他来说并非是值得炫耀的荣耀,反而是屈辱。他双手握了握圆柱形杯,里面酒液荡漾出几缕波纹。
“看样子你调查过我,那么应该知道我的等级。”男人不动声色地说。
“d级,你是一个失败者!”美女直言,眼里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男人手指好像抖了一下,也似乎只是错觉,不过他握着酒杯的双手更紧了。
“您的红酒。”服务员这时拿来红酒,不过,声音却变了,扭头看过去是一个瘦高个老绅士,西装得体,身形笔挺,脸上是刚冒芽的白络腮胡。
络腮胡男人微笑为美女开瓶、倒酒,每一个动作都极具优雅,下一个动作比瓶里的红酒还要值得人期待。
酒香立刻四溢,浓烈又清新,绵柔又芳醇。
“452年的红酒,醒醒酒更回味。”老绅士缓缓将鲜红的高脚杯推向美女,像递给她一枚染血的高跟鞋。
老绅士微笑侍立一旁,像个称职的管家。
美女皱眉,不明白“醒酒”又是什么古怪工序,不是装模作样闻闻就喝么?
“弗兰克,我想你应该不差钱!”男人说,语气犀利。
老绅士弗兰克扭头看了男人一眼,腰杆挺得笔直:“这位小姐是本店有数出手阔绰的贵客,冲这价,身为店长的我也得出来好生瞻仰瞻仰风采。”
“我在你店里消费也不少。”男人说。
弗兰克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酒瓶,不屑地抖了抖眉:“是呀,每次我从酒厂进货,别人都以为我是搞殡仪服务的。光你一个人喝的酒,就是方舟一个市亡灵的总和!你知道我的仓库里囤了多少廉价白酒么!”说到最后,弗兰克嘴唇颤抖。
“你是这的店长?”美女问。
“是的Lady。”弗兰克转头时已经怒气全消,笑容满面,脸上好似挂了朵菊。
“这酒算贵的了?”美女食指点着酒瓶上的巴士底狱图,问道。
“是的Lady。不过最贵的酒,是不对外销售的,我们经营酒吧的,能从渠道中获取到的只有这种了。Lady要是对酒有兴趣,不妨我们私下里聊聊,我收藏有好几款……”
“没事了,我随口一问,你下去吧,我和他有事要谈。”美女对这个自来熟老男人嫌弃地甩了下手,犹如皇后不耐烦地屏退自己的随身太监。
弗兰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瞅了眼男人,又转对美女说:“Lady请慢饮。另外,本店为贵宾提供免费的点心服务,需要时请呼叫我。”
老绅士下去了。
“你应该对他客气点。”男人说。
“怎么,同情心泛滥?还是说他是你朋友?”美女捏起杯子,装模作样地晃了晃。
“他是A级。”男人淡淡地说。
“什、什么?他他他、那猥琐的家伙是A级?!”美女看似吓坏了,但结果把人骂个不轻。
男人有点搞不清美女的神经回路,按理说“什么”之后不应该加那么多词才对,搞得好像大脑跟不上嘴一样,又或许是故意的?
男人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快要死的老家伙了,没什么紧张的。”
说不紧张美女似乎就真不紧张了,坐姿垮下来,随意地把昂贵的红酒一口闷了,刚才差点把酒杯丢出去的慌乱好像惺惺作态。
“不过他早年是个萝莉控。”男人忽然说。
“……”美女沉默着老老实实把空杯放好,诚恳地说:“我不是。”她指她不是萝莉,只是声音是,身材倍儿御姐。
“我知道。”男人说,“如果你是,他送来的就不止是红酒,还有一束玫瑰。”
“……”
难怪这间酒吧不正常,这里的老板不正常!
死了嘞,难怪刚才那老家伙看自己眼神怪怪的,还邀请自己去品酒,感情他是把自己看做肥美小白羊了啊!
美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谈你的事吧,你让我加入你的小队?”男人问。
“是。”
“既然你知道我的等级,那么你是故意来此取笑我的?不知名的b级大小姐!”男人似乎有些生气了,但看他的样子,又平静得可怕。
美女给自己倒酒,动作里有做作的优雅:“眼力倒是不错,就是记性不太好使!我说了,我是来邀请的。”
“我自认为没有加入b级小队的资格,况且,我个人臭名昭着。”男人说。
“deserter?逃兵?曾加入过14个,不,是15个小队,所加入的小队无一不是团灭的下场,只有你活了下来,人称‘行走的衰神’?”美女神情不符合声线地质问,“所以,你逃了么?”
“我逃没逃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我逃了。”
“并非所有人,否则,不会有另外14个小队愿意接纳你。”美女举杯,“现在,是第15个了。cheers!”
男人无动于衷,眼睛盯着美女仰起吞咽时微微起伏的喉咙。
“考虑得怎么样?零号先生,或者说吴杰先生?我更喜欢用前一个称呼称呼你。”美女耸肩,放下酒杯,左手托起下巴,姿势颇为慵懒,“哦,顺带一提,我的小队目前等级还是c级。”
“你可以走了。”男人淡淡地说,好像刚才说的话只是为最后的拒绝做铺垫。
酒吧特有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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