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啊,居然是大姐开的店,琳琅满目,品种齐全。”
“老弟,你怎么找到这来了?”麻苏苏挤出一脸的惊喜。
“你来干什么?”高大霞一脸厌恶。
甄精细一步站到高大霞身前:“姐,你不用怕,这是咱们的地盘,他不敢乍翅!”
高大霞拽了拽甄精细:“精细,我和他没事了。”
甄精细愣住,看了看傅家庄,又看了看高大霞:“他不找你要咪咪嘎了?”
高大霞笑着摇头:“我俩是一伙儿的了。”
“一伙的?”甄精细满头雾水。
麻苏苏也佯装不解:“大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柜子后的方若愚看着这一切,脸色越发难看。
“我俩都是共产党。”高大霞坦然承认,一旁的傅家庄愣了愣,责备地瞪着高大霞。
“你是共产党?”麻苏苏吃惊,她没有料到高大霞会如此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高大霞看了傅家庄一眼:“我俩在火车上有点误会,到了大连之后,疙瘩就解开了。”
“不用赔咪咪嘎了?”甄精细忍不住插嘴。
高大霞说:“都是一伙儿的了,不用赔,是吧,傅家庄同志?”
傅家庄还是有些生气,转过头去,货架后的方若愚连忙缩进了柜子里。
麻苏苏上下打量着高大霞,一时有些难以判断她的意图:“大霞,你……你真是共产党?”麻苏苏犹豫着问。她的反应倒也不算出格,毕竟大连明面上仍是由苏军控制,而与苏联政府直接对接的是国民政府,共产党人在大连还远没有到可以公开表明身份的地步。
“这还能有假?共产党哪是随便说说的?”高大霞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也就搁现在吧,苏联红军来了,要是搁小鼻子那时候,这就是我们党的机密,你要是坏人,去把我俩告了,还能得不少赏钱哪!”
麻苏苏责备地推了把高大霞:“看妹妹说的,我哪是那种人?”
高大霞牵了牵嘴角:“就是现在,要是国民党知道了我俩的身份,也想杀了我俩。”
甄精细悄悄看了麻苏苏一眼,又别过头去。
傅家庄见高大霞说话越发离谱,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冲麻苏苏笑了笑:“我找她有点事。”说着把高大霞拉到一边。
“干什么?”高大霞甩开傅家庄,“没看我和大姐说得正热闹嘛。”
傅家庄盯着高大霞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你要嫁人?”
高大霞一怔,古怪地看了傅家庄一眼,心下暗自揣测着傅家庄的来意,冷冷一笑:“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你面子上挂不住,就因爱生恨随便找了个人?我告诉你啊高大霞,婚姻大事,绝对不能当儿戏!”傅家庄严厉地说道。
“刺锅子,你还把自己当香饽饽啦?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因爱生恨,我爱谁了?恨谁了?我告诉你,人家老万比你革命还早俩月!”高大霞故意气傅家庄。
“这和革命早晚没关系,你不能说嫁就嫁。”傅家庄激动起来。
看到傅家庄这么激动,高大霞有些感动,看来他还不是个木头人,高大霞语气软下来:“我的事你别管了。”她推开傅家庄,大声对麻苏苏说,“大姐的洋货店今天刚开张,我俩来了,得给你捧个人场。”高大霞打量着店铺,仿佛自己才是这家铺子的主人,“大姐,我们也没准备什么开张大礼,我就告诉告诉你这屋里有什么机关吧。”
麻苏苏一惊:“啥机关?”
“高大霞,你别给人家瞎胡乱说!”傅家庄上前制止。
“怎么叫瞎胡乱说?这地方以前是我们放火团的秘密联络站,里里外外犄角旮旯有什么机关我最清楚。”高大霞看也不看傅家庄,“来,大姐,我一点点告诉你。”
立柜里的方若愚紧张起来,他推开柜门,看向麻苏苏,麻苏苏示意他躲到后屋去。
趁着高大霞的视线落在门边的一道白墙上,方若愚闪身而出。
高大霞指了指墙上一道黑色的印记:“知道这道印子怎么回事吗?”
甄精细凑上前看了一眼:“刺刀划的!”
高大霞眼睛一亮:“行啊精细,这都能看出来。”
麻苏苏脸色泛白,忙上前打圆场:“哈尔滨原来也有小日本,扛着刺刀满街欺负中国人。”
甄精细全然没有明白麻苏苏的好意,又兴奋地指着墙角一块干透了的血渍:“这一准是小日本的血!”
高大霞凑近了看了看,倏地一笑:“这是蚊子血。”
麻苏苏还在看第一道印痕:“那这个刺刀印……”
“小日本搜查电台的时候刮的。”高大霞漫不经心地说。
“电台?”麻苏苏惊愣。
“鬼子搜到电台了?”甄精细紧张地问。
“那能让他们搜到,”高大霞得意地笑着,几步走到一张桌子前,拍了拍桌面,“别小看这张桌子,里面的讲究可不少。当年,我们就在这里发报,小鬼子来了,愣是没发现。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麻苏苏摇头:“这不过就是张普通桌子,难道还有机关?”
高大霞的笑意越来越浓:“当然有。”她提起一块桌板,桌板下显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尺寸大小刚好可以容下一部电台,“瞧,只要这么一推,电台就滑进抽屉里去了。”
甄精细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小鬼子也太笨了,拉开抽屉不就发现了吗?”
甄精细的问题问到了高大霞的得意处,她指了指抽屉内壁的一处隐蔽把手,“小鬼子不笨,是我们更聪明。这电台滑进抽屉里以后,只要一扭这个抽屉把手,里面的电台就给推进墙里了。”
麻苏苏看着这个精巧的机关,忍不住在心底敬佩他们的隐蔽手段。
高大霞洋洋自得:“能把小鬼子耍得滴溜转,我们能是一般人吗?”
傅家庄意识到高大霞的话太密,密到有些不正常了:“高大霞,走吧,人家还做生意。” 高大霞扣上桌板,冲麻苏苏笑笑:“姐,以后有空咱们再聊。”
方若愚和麻苏苏都舒了一口气,可一旁的甄精细却不让:“急啥呀姐,这里光藏电台,没藏过人啊?”
方若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当然藏过!”高大霞在店门站住脚步,一下子又来了兴致。
麻苏苏暗自咬牙,心底翻起阵阵怒火。
甄精细凑到高大霞身边,满是渴望地看着她:“姐,那你再讲讲,太好听啦!”
方若愚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在心里已经把甄精细五马分尸了好几个来回。
高大霞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讲书人的语态,活灵活现地描述道:“有一回,街上跑来个共产党,小鬼子大举出动,把青泥洼街搜了个遍,这里当然也跑不了。他们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可根本没想到的是,人就在朝着大街的这个柜子底下,拉开门就能看着。”说着,高大霞一把拉开了刚才方若愚还露过面的一个立柜。
麻苏苏顿时心跳加快,好在柜子里空空荡荡,麻苏苏松了口气:“这要是放个喘气的大活人,还不得露馅儿了?”
“这你就不懂了。”高大霞伸手一推门后的一个按钮,木质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勉强可以挤下一人的小隔间显露出来,高大霞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甄精细,得意地捋了捋头发:“这里还有个藏人的地方。”
麻苏苏眼角微微抽动:“这上哪找去。”
“厉害吧?”高大霞笑得春风得意。
傅家庄听不下去了,无奈地扭过身去,目光看向别处。
“其他柜子里头还有机关哪!”高大霞越说越兴奋,快步走向了下一个柜子,“就这个,你们看!”她站在立柜旁侧,倏地一把拽开了柜门,开心地向众人展示着立柜里侧。
麻苏苏和甄精细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因这柜子里站着呆若木鸡的方若愚。
“老——”甄精细下意识脱口而出,方若愚吓得张大了嘴巴。
高大霞的视线被柜门挡着,看见麻苏苏和甄精细的夸张反应只觉得好笑:“看把你俩吓的,没事儿,里头的洞,通到这后面。”说着,随手摔上了柜门,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声闷响。
方若愚捂住鼻子,五官疼得扭成了一团。
高大霞朝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反身看着甄精细:“你刚才说了个老……老什么?”
甄精细怔愣着,看向麻苏苏救援,麻苏苏干咳了两声,拖长了语调:“他是说……他是说,人藏在这里,小鬼子老……老也没发现?”
高大霞点了点头:“他们兴许也觉得,这柜子明睁眼露立在这,哪还敢藏人。”她得意地笑着,“可他们越这么想,咱就越这么干。”
“叫你讲的,我都紧张了。”麻苏苏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你们这胆儿,也太大了!”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高大霞自豪地一挥拳头。
麻苏苏引着高大霞往里走:“大霞,那里屋,有机关吗?”
高大霞说:“有啊!”
麻苏苏紧跟在后面:“在哪?”
“等一下。”高大霞回过身来,推开麻苏苏,阔步走向柜门。
麻苏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高大霞这回从柜门上揭下的是一张写着“已消毒”的泛黄纸片:“贴在这儿多碍眼。”高大霞说。
甄精细经受不住这样的大喘气,脚下有些发软。傅家庄注意到麻苏苏与甄精细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上前拽了高大霞一把:“行了,咱们走吧。”
“大姐和精细都没听够,我不讲这不是穷拿把吗?”高大霞还没有尽兴,又朝角落里的花瓶走去,“这个花瓶,可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藏啥?”甄精细问。
高大霞神秘地吐出一个字:“枪!”
麻苏苏心下大惊,方若愚送给的那把枪,她刚才就放在花瓶里,麻苏苏言不由衷地地掩饰着慌恐:“这哪能藏住枪呀,快,快进屋坐一会儿。”说着,上前推着高大霞离开。
高大霞一扭身:“大姐,你别不信,要是在这放把枪,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拔枪就能射击!”说着,便伸手朝花瓶里探去。
麻苏苏一把握住高大霞的手,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妹妹呀,你要再这么吓唬大姐,这洋行店我就没法开了,求求你,你可别说了。”说着,拉起高大霞的手往里走去。
立柜里,方若愚从门缝看着高大霞和傅家庄朝里屋走去,悄悄探出身子,踮着脚往门口跑去,孰料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店门猛地推开,重重撞在方若愚脸上,方若愚痛得惨叫一声,伸手一摸,摸了满手的鼻血。
几个人循声回过头来,见火勺店的老王提着一小袋火勺,满脸歉意地对着门边的人在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没长眼……”
方若愚气得直咬牙,强忍着疼痛要赶紧离开,老王却堵着方若愚不让走,一个劲儿说要给他处置一下,两人争执着的时候,高大霞过来,看到是方若愚,吃惊地叫了一声:“挽霞子!”
方若愚顺手抄起柜台上的一包火柴,冲麻苏苏扬了扬:“老板,拿包洋火。”说着,掏出钱丢在柜台上就要走。
“挽霞子!”高大霞冲上前去,一把拉住方若愚。
方若愚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不买挽霞子,我要洋火。”
高大霞直勾勾盯着方若愚的脸,冷笑了两声:“真能装!”
方若愚迎着着高大霞犀利的目光,神色淡定:“姑娘,你指定是认错人了。”
“你前两天是不是去了哈尔滨?是不是住在马迭尔旅馆?”高大霞逼问道。
方若愚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我这有一两年没出过大连了。哈尔滨,十来年没去了。”
麻苏苏上前收钱:“谢谢先生,再来啊。”
方若愚点点头,转身要走,高大霞展身拦住方若愚,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会错,就是你!”
方若愚一笑:“像也说不定,咱全中国有五万万人,总会有长得像的。怎么,那个人跟你有什么事吗?”
“你别装了!”高大霞激动起来,“你就是挽霞子!”
方若愚拽了拽衣摆,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怎么老说挽霞子?我今天也没穿挽霞子呀,倒是穿秋衣了。”说着打了个喷嚏,“哎呀,这天突然就凉了,二八月乱穿衣。”方若愚见傅家庄一直看着自己,便冲他点了个头:“小兄弟,你俩一起的?她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有毛病?”
“你才有没毛病!”高大霞喊道,“你就是在马迭尔旅馆逃跑的那个坏蛋!”
方若愚无奈地朝傅家庄摊了摊手:“你看,她到底说什么?马迭尔驴迭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一句都听不懂。”说着又转身看着高大霞,“我再耐心告诉你一遍,你说的人不是我,我也没去过哈尔滨!”
甄精细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切有些茫然,看向一旁的麻苏苏,求寻求一个答案,麻苏苏对他摇了摇头,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坏,方若愚还应付得过来,要是自己贸然替方若愚辩解,反倒是可疑了。
高大霞见旁边袋子里装着木耳,抓了一把送到方若愚面前:“这个吃过吧?”
方若愚愣了愣:“吃过啊,木耳谁没吃过。”
高大霞一字一顿地说:“这东西好吃,血、受!”
方若愚一脸疑惑:“还行吧,得拿水发一下才能吃,说不上啥血受。”
高大霞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傅家庄:“听没听见?他说血受了!就这个腔这个调,一点都没差!”
方若愚不解:“什么腔什么调?”
“血受!”高大霞激动起来,“你当时就这么说的,不是大连人,不会说这个词儿,你就是那个特务!”她过来推了傅家庄一把,“你木头人啊?戳这儿不动弹了,他就是在马迭尔旅馆跑了的特务,错不了,快抓人呀!”
方若愚像是恍然大悟:“噢,闹了半天,你就因为我说了个血受,就认准我是特务了?”
“还有挽霞子!”高大霞强调。
方若愚笑了:“挽霞子、血受,哪个大连人不这么说?照你这么说,去过哈尔滨的大连人就都是特务呗?真是病得不轻!”他扭头看了傅家庄一眼,“赶紧带她看病去吧!”说着便要出门去。
高大霞上前拉住方若愚的袖子:“不能走!”
方若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回身呵斥道:“我可是警察,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把你送进岭前大狱!”说着,他从上衣口袋兜里抽出警察证,亮在高大霞眼前。
高大霞一把打开警察证:“你吓唬谁啊?你个狗特务还狂起来了!这么有本事,怎么就不敢承认去过哈尔滨,住过马迭尔旅馆?”
方若愚厌恶地说:“我不跟你个彪子废话,滚蛋!”
“你不用装疯卖傻,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天你穿了件青色马褂!”
方若愚气极而笑:“这就更不贴铺衬了,我是警察,上班穿警服,平时穿西装,我从来就不穿什么马褂。”说完,他飞速眨了眨眼。
“眨眼了,你眨巴眼了!”高大霞兴奋起来,“刺锅子,看到没有,他眨巴眼了,他心虚,他撒谎,人一撒谎就爱眨巴眼!”
“你怎么不说我还喘气?要是连眼都不眨巴了,我不成死人啦!简直就是个疯娘们!我和你说不清!”方若愚说着,摔门出去,高大霞还要追上去, 一只手拽住了他。
“挽霞子,早晚有一天,我非扒下你的画皮不可!”高大霞冲着门外大喊。
甄精细满脸敬佩,从窗上望着方若愚远去的背影,悄声赞叹:“真能装呀!”
麻苏苏瞪了眼甄精细,走上前去:“大霞,兴许你真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高大霞气得直跺脚。
方若愚走出很远,才回头张望,不见高大霞追来,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回身,差点撞到一个男人身上,正要发怒,对方却认出他来:“方先生?”
方若愚盯着对方,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开电车的老万。”万德福忙自我介绍。
方若愚敷衍地哦了一声,疾步走开了。万德福望着方若愚的背影,嘀咕着:“还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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