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霞一下子愣住了:“你别胡说八道!”
“姐,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们放火团在码头放的最后一把大火。”高守平说。
“这能忘吗?那把天火,烧了小日本十几个车皮的军马草料,还有一架飞机,两车皮零部件,把小日本气坏了,满大连街抓我们,那天晚上我来家带了三个大饼子就跑了。”
“对,就是那天晚上。”高守平点着头,说起了那段亲历的往事。
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夜晚。大连港的火光映红了夜空,好像整个大连都将被这团红光吞噬,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火焰灼热的气浪。愤怒至极的日军全员出动,满大连搜捕放火团成员,但凡与放火团成员有过牵连,或是有参与嫌疑的人员,都被日军逮捕了。那个夜晚,枪声在城市里此起彼伏,放火团在大连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日本宪兵和警察赶到高大霞家时,她已经跑了,高守平和刘曼丽藏到了澡堂里,他俩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藏在这里不过就是寻求一个短暂的安慰罢了。果然,澡堂子的门被拉开,一个穿警察服的瘦长男人进来了,是方若愚。他拉亮灯绳,便看到浴帘后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刘曼丽惊恐的眼神,让方若愚断定这是个无辜的女人,半大小子的高守平,也绝不会是天火事件的参与者。方若愚又把浴帘拉上,拽灭了灯绳,转身走了。
澡堂子外,有人问方若愚里面有没有高大霞的家人,方若愚说:“来晚了一步,都跟着跑了。”
“当天晚上,嫂子就带着我搬到她娘家了,直到光复,我们才回来。”高守平说。
“方若愚还有中国人的良心,没跟日本人同流合污,难得。”傅家庄沉吟道。
高大霞沉默,过了半晌,她才悠悠叹了口气:“那时候,是个中国人都恨小日本,他方若愚也是在给自己积德。”
“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他,我和嫂子都活不到今天。”高守平神色肃然。
“能顶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下你们,确实不容易。”傅家庄的话发自内心。
高大霞不认可傅家庄的话:“蒋介石也打过小日本,现在不也跟咱们作对?”
傅家庄说:“看问题得以历史的眼光来看,此一时彼一时。”
“对呀,蒋介石能此一时彼一时,他方若愚就不能了?何况蒋光头还是他的主子,主子叫他往东他敢往西?”高大霞据理力争。
傅家庄一时语塞。高大霞命令高守平:“方若愚的事,你不准告诉嫂子!”
“那咱也不应该忘了人家。”高守平争辩。
高大霞说:“他救过你和嫂子,应该感谢,这笔账先给他记着,早晚还给他。可他要是国民党的大特务,谁知道他还会做多少坏事?你说,咱能放了他吗?”
高守平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无奈地叹了叹气:“行吧,听你的。”
这一宿,高大霞是睁着眼过来的,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她怎么都觉得绑架自己的人,就是方若愚,天一亮,她就督促傅家庄一块去那个房子看看,两人简单吃了口饭,就去了。一到那条街道上,便见院门口围了不少居民,院子里,还有不少警察。两人向院子里张望,看见方若愚也在里面,正跟一个警察说着什么,高大霞要往里进,被警察拦住,傅家庄朝里喊着:“方先生!”
方若愚循声回头,一看是傅家庄,身后还站着高大霞,心跳立即加速。
傅家庄打着招呼:“方先生,我们见过,在青泥洼街的良运洋行,还记得吧?”
方若愚过来,朝傅家庄笑着:“记得,记得。”
“笑面虎!”高大霞喝道。
方若愚看了眼高大霞,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向傅家庄:“先生怎么称呼?”
“傅家庄。”傅家庄看向小院,“方先生在这办案?”
“我也是刚过来,听说昨晚出了个命案,可能跟这个房子有关,二位怎么来了?”方若愚问。
高大霞一听就来气,指着方若愚说:“你不用装糊涂,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方若愚一怔,身后的几名警察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还真有不少误会。”方若愚脸色一板,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我还有事,失陪。”
“你别走!”高大霞一急,又要往里闯,被傅家庄拉住了。
方若愚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们意会,朝四下的群众挥着手:“别看了,都走吧。”
看见傅家庄拉着高大霞随着人群散去,方若愚进了昨晚绑架高大霞的房间,发现角落里高大霞掉的手绢,他弯腰刚要去捡,发现地上多出了两道人影,是从窗户投进来的,方若愚用余光望去,倏地一愣。窗户外,傅家庄和高大霞立在那里。
方若愚不动声色地捡起手绢,展开看了看,心下一惊,手绢里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正是自己家的地址。方若愚迅速思考着对策,一回头,与傅家庄的目光相对,做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哟,二位没走啊,怎么这么关心我们警察办案呀?”
“方先生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吧?”傅家庄说。
方若愚点点头,扬了扬手绢:“失陪啊。”朝外走去。
门口站着警察,方若愚故意大声说:“这是屋里发现的,奇怪的是,这手绢里包的,还是我家地址。”
“不会是你的仇家吧?”警察问。
“当警察的,谁还没有几个仇家?”方若愚叹了口气,“查查看吧,有结果告诉我。”
高大霞和傅家庄都没有想到,方若愚会主动交出那个写着他家地址的纸条,两个人回了家,还在分析这个事。
“兴许昨天晚上的凶手,就是个打劫的?”傅家庄说。
高大霞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刺锅子,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打劫的把钱抢走就行了,还用费劲把力把我打昏,再扛到房子里去?他吃饱了撑的?”
刘曼丽点头:“这倒是,高大霞这身子可不轻快,赶上多半扇老母猪啦。”
高大霞不满:“你真能比!”
刘曼丽说:“本来就是嘛……”
高大霞不耐烦:“得得得,我们说正事,你别插言。”
刘曼丽不满:“你们说的是方先生,我得多听听,别冤枉了人家。”
傅家庄猜测:“那个坏蛋也许不光想打劫,还想再——”
高大霞插嘴:“再干什么?等我醒了跟我聊聊天,喝一壶?”
“肯定是劫财劫……劫色嘛。”傅家庄有些难为情。
“劫谁的色?劫高大霞的?”刘曼丽看了眼高大霞,“不能。”
高大霞急了:“怎么就不能了?我就这么磕碜?”
刘曼丽忙点头:“能能能,坏蛋要是能劫你的色,他得多大岁数?”
高大霞火了:“刘曼丽,你想劫你劫,我不跟你争!”气呼呼朝外走去。
刘曼丽一脸委屈:“你看你,这还急上眼了……”
麻苏苏也对方若愚交出了那张纸条不解:“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能不交吗?方若愚说,”那两个瘟神在窗外盯着我,我要是藏起来,那就是我心里有鬼!”
“那你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麻苏苏给方若愚递过来一杯咖啡。
“该砸也得砸。”方若愚接过咖啡,“你想,我就是不交地址,到时候一样得露馅,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起码堵住了他们的嘴。”
“警察署没有追究你?”麻苏苏问。
“例行公事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方若愚喝了口咖啡。
“你也是,既然知道有证物掉在房子里,还等到今天早上才去处理?”
“这个事应该问你自己。”方若愚盯着麻苏苏。
麻苏苏一愣:“问我什么?”
“要不是你背着我去杀了房主,警察会忽然跑到那个房子里去吗?”
麻苏苏冷笑了两声:“老姨夫,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反倒还指责起我来了?”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傅家庄和高大霞去找房东了。”麻苏苏冷声说道。
方若愚心底一惊:“房东说了?”
“他们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死人开口。”麻苏苏神色淡然,好似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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