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衣服摔向方若愚。
“明明是你抢走我衣服,怎么还我不要脸了?”方若愚高声质问着,俯身捡起了衣裳。
高大霞别过身去:“你先穿上衣裳!”
“我这身子还没干,等会儿再穿。”方若愚晃了晃白花花的大腿。
“你!”高大霞一时语塞,“你臭不要脸!”
“我臭不要脸你还一天到晚往我身上贴。”方若愚摇摇晃晃地套着裤子。
“你放屁!”高大霞大喊道。
方若愚无奈地叹气:“你看你,一个姑娘家,虽说是老姑娘了,一直嫁不出去,也不能张嘴就屁啊臭啊不要脸啊,这不好。”
高大霞涨红了脸:“你管不着!”
“我当然管不着,我也不想管。”方若愚套上衬衣,拍了拍衣角的沙粒,“我就拜托你别来缠着我就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追着我,要嫁给我哪,咱俩这岁数……”
“你闭嘴!”高大霞忍无可忍,上前举起了巴掌要打下来,可没等巴掌落下来,她便发现手上沾着的墨汁,一下子愣住了,她抬手闻了闻,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挽霞子,你衣服上沾的什么坏水,蹭我一手。”
方若愚心里发慌:“是臭油子吧,也许是船上的柴油。你看你,要是不拿我的衣服,就沾不上了,这还把我衣服也弄上了。”
高大霞奔向海边,用海水洗着手上的墨迹:“臭哄哄的,我怎么闻着像墨汁。”
“这大海边,怎么能有墨汁,你也太能想了,就是臭油子,臭就对了。”方若愚强调。
高大霞抓过岸边的海菜搓洗着手掌:“你急三火四跑到这来,不是就为洗海澡吧?”
“我一年四季有空就来游几下,即强身健体,顺便还能碰个海。”
“放着班不上来碰海,怎么,特务经费不够用,得靠碰海挣钱?”
“你又说歪了,我上哪弄特务经费呀,也没人给呀。”
“你看,你总算承认自己是特务了。”高大霞抓住了把柄。
“我承认什么了?”方若愚不明就里。
“刚才你说还没拿着特务经费,就先来碰海挣点钱。”高大霞指着方若愚捞上来的海参、鲍鱼,“这要卖到大馆子里,确实能换几个钱,够你买一个半个情报的吧?”
“那行,我都送给你,你给我个情报。”方若愚捡起一个鲍鱼扔在高大霞脚下,蹲下收拾着地上的海参和鲍鱼,“晚上就着小酒喝两杯,再睡一觉,想想就美呀。”
“哪天不干点坏事,你是不是都睡不好觉?”高大霞被海菜搓洗的两只手,已经染成了绿色。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跟有毛病的人一般见识。”方若愚拎着衣服和海鲜起身要走。
“站住!”高大霞追上来,伸过手:“我今天出来,忘拿钱了,你给我一毛钱车钱。”
方若愚气得哭笑不得:“我凭什么给你车钱?”
“我来追你,车钱就得你出。”
“你,无稽之谈!”方若愚被高大霞的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不给,我就跟着你上班。”高大霞理直气壮地向前逼了一步。
方若愚苦笑:“我回家,你也跟着去呀?”
高大霞也咧嘴一笑:“去,正好把你衣服里的海鲜煮着吃了。”
方若愚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心下暗想,世上果真是不要脸的流氓最不好惹,而比不要脸的流氓更不好惹的,大概就是不要脸的女流氓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方若愚翻出钱包来,“钱我给你,你就别再骚扰我了,行吗?”
“哪这么多废话,快掏钱。”高大霞一瞪眼。
“要钱还这么气粗。”方若愚掏出一叠纸票,刚要捡出一毛钱,高大霞干脆一把抓过全部纸票,扭头便跑。
“强盗!”方若愚气得直跺脚,朝前追了几步,心下升起一丝警觉,停住了脚步。见高大霞转眼跑没了影,方若愚匆匆回过身,朝着弃船疾步走去,将现场布置了一番,这才离开。
大半天时间里,傅家庄带着公安局里好字好的几个人,一直在写大标语,高守平羡慕地看着,只能打打下手,傅家庄趁机给他和几个年轻人上起课来:“毛笔字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文化,字好比是一个人的脸面,是给不曾谋面的陌生人的第一印象。”说着,他把毛笔递给高守平,“来,你写几个。”
高守平一下涨红了脸:“我这字可拿不出手,像狗爬一样。”
“那就多练练。”傅家庄指着身旁的几个小伙子,“你们还年轻,得多学点文化。毛主席早就说了,干革命要靠两杆子,一个是枪杆子,一个是笔杆子,少一个杆子都不行。”
“我只知道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听说出笔杆子。”李云光有些疑惑。
傅家庄不由莞尔:“毛主席曾夸奖在苏联留学的左权同志,说他吃的洋面包都消化了,是个‘两杆子’都硬的将才,这‘两杆子’,说的就是笔杆子和枪杆子。”
李云光点着头表示认可:“《汉书》里有句话说得好,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肚子里没点墨水,是治不了天下的。”
傅家庄写着标语,跟李云光提了一个想法,让文工团帮忙,到居民区进行宣传演出,动员群众搬新家,住洋房,这个提议一出口,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傅家庄是在文工团饭店找到邢团长的,他来的时候,刘曼丽也在,她是借着午休时间来找杨欢的,哪知道杨欢没来吃饭,刘曼丽也不好问邢团长杨欢去哪了,拉着脸很是失望。刘有为问她怎么了,刘曼丽哼哧了半天,找了个借口,说来的时候,在车站上碰到有特务散发反动传单,自己受了惊吓,她悄声说:“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天上能掉下馅饼,掉下来的,只有砸脑袋的冰雹。这洋房能白住,我也有点不大相信。”
“姐,你打小可就是有便宜一定要占的主儿,今天算是反性了。”刘有为像是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姐姐了。
刘曼丽白了他一眼:“该占的便宜我占,不该占的便宜,我可不占。”
姐弟俩正说着话,看见门口停下辆吉普车,下来的是傅家庄,看到刘曼丽也在,他还有点意外,刘曼丽说她怕晌午饭店人手不够,特意跑来帮忙的,要是早知道傅家庄过来,就搭个便车了,也不至于半路遇上特务撒传单,差出闹出人命来。
傅家庄警觉,问是怎么回事,刘曼丽自知自己的话有夸大的成份,便往回收着口,说好事办好也难,就像共产党在农村分地主的土地,也有农民不买账,他们怕地主的还乡团回来秋后算账。
“可不是嘛,还乡团回来就把分到地的人好一顿收拾,用苞米秸子猛戳农民的嘴,那血流的,哗哗的。听说还有活埋的,唉,浮财不好吃呀。”刘有为滔滔不绝地说着,像是亲眼所见,听得刘曼丽不由打了个寒噤。
傅家庄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有为,这种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刘有为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传单:“你们看看吧,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今日不劳而获住洋房,明日小鬼索命见阎王’,这谁还敢住呀?”
“看来,国民党特务的妖言惑众还真有一些作用。”傅家庄看完传单,向邢团长说起来找他的目的,邢团长一口答应,表示要把文工团的精兵强将都拉出来,为这次搬家运动尽一份力。
两个人正在商量着演出的具体事宜,高大霞回来了,手里拿了好几张反动传单,说是在宏济大舞台门口捡到的,并言之凿凿地认定,这标语就是方若愚写的,还是在海边写的,她认为的证据,就是标语上的墨汁臭味跟自己在海边闻到的一样,说着还把自己的手伸到傅家庄和刘曼丽鼻子下,让他们对比着标语好好闻闻。
“拉倒吧,你这手上除了海青菜的腥味,哪有别的味。”刘曼丽推开她的手,“再说了,墨汁除了臭味,哪还有别的味。”
高大霞让刘曼丽几句话就整哑火了,不过,看着标语上的字迹,她倒是又想出个办法,自己跑去找方若愚了。
当她把反动标语拍在方若愚办公桌上,让他照着写一份时,方若愚蒙了,上面的字体规规整整,正是他亲手写下的“今日住洋房,明天见阎王”。
“你有毛病啊,这种反动标语,我能写吗?你就不怕我举报你?”方若愚板着脸呵斥道。
高大霞冷笑:“装得挺像呀,这不就是你写的吗?”
“你又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方若愚推开标语。
“你是不敢写了,怕写出来一对比就露馅了吧?”
“我要是写出来,你就诬陷我写反动标语,我才不上当!你走,走!”
“你不写,就证明原来的就是你写的,你害怕了,怕我比对出来。”
方若愚气得笑起来:“我怕你比对?你大字不识几个,还能比对书法?你可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风大风小不关你事,你要想证明清白,就赶紧写,不写就是心里有鬼!”高大霞拍着宣纸,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派头。
方若愚无奈,只得顺从了她,他知道,不把这个瘟神打发走,自己一下午都不会得到安宁。送高大霞出门时,方若愚特别叮嘱:“你要是真喜欢我的字,我给你写幅好的,你再找家好一点的装裱行装裱起来,行话说的好,三分画七分裱。”
“你等着吧,我还会找你的。”高大霞拿着字,径直去公安局找到傅家庄,她把字往桌上一摆,得意地称这是自己逼着方若愚写的反动标语,这就是证据。
傅家庄一看桌上的字,就笑了,原来的反动标语是楷书,方若愚写的是草书,这根本没法比对,高大霞看了又看,也失落地发现两幅字确实长得不一样。
从公安局出来,高大霞还是不甘心,拿着字去找在排练的袁飞燕,让她看看这两幅字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袁飞燕对父亲的字再熟悉不过了,无论是楷书还是草书,都能看出这是父亲的笔迹,可摆在面前的是两幅反动标语,她怎么可能承认这两幅字与父亲有关:“一个是楷书,一个是草书,这两个天字,就大不相同。”
高大霞将信将疑盯着正楷的“天”字,越看越觉得这个字似曾相识,忽然间,她眼睛一亮,在方若愚家,她和刘有为分明见过墙上就挂着这个‘天’字。她匆匆回到饭店,从后厨里喊出刘有为,让他给自己个准话儿。
刘有为看了半天也拿不准,高大霞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脑袋里是浆糊啊,这都记不住?当时你还跟我说,他墙上还有我一个‘霞’字。”
高大霞的提醒,让刘有为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是不是一个字,他也咬不准。但是看到高大霞一脸渴望的神情,就哄她高兴一回吧,刘有为肯定地点着头:“对,错不了,我这眼力件,过目不忘!”
有了刘有为的证言,高大霞觉得拿到了上方宝剑,再去公安局找傅家庄时,底气也足了,她逼着傅家庄带人去抓方若愚。两人正为这件事争执不已,李云光来电话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傅家庄还真是不得不亲自去见一见方若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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