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钱!”
溶洞内充斥着男人们的欢呼声。虎头抬手看了看表,指针正缓缓指向八点三十分。
虎头大手一挥:“弟兄们,干活!”
一名土匪伸手推开一座小山,洞壁居然自己动了起来。强劲的风灌了进来,雨后清澈的夜空显露出来。顺着山势,这条暗道居然直直连向了大桥的桥面。
土匪们吆喝着搬起了成堆的炸药,在月色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洞口外。
高大霞心急如焚,正飞速思考着对策,方若愚悄然凑了上来,低声在她耳畔问道:“大霞,我也算对得起你了,飞燕,他们真的没抓飞燕吗?”
“真没抓。”高大霞心不在焉地回答。
方若愚感激地点了点头,正要走开,却被高大霞一把拽住了胳膊。方若愚茫然地回头,正对上了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你果然是老姨夫,我到底还是让你骗了!”
方若愚朝着虎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地甩开了手:“我要不是老姨夫,今天死的就是你了!”
黑色帷幔的掩护下,大桥上的炸药累积得越来越多。
同一时刻,复州湾剧院内,复州湾的地形图横展在长桌上。李云光俯身查看着地图,目光落在距离剧场不远的铁路上,猛然一指:“这条铁路离剧场多远?”
闻旭目测着跨度:“直线距离不到60米。”
“敌人会不会在铁路线上做文章?”傅家庄渐渐反应过来。
“不可能。”闻旭脸颊微微发白,“按照大连市委的部署,为执行一号任务,这条铁路线已经完全封锁了。”
傅家庄仔细观察着地图,忽地指向一处区域:“这里有座桥,桥下也封锁了吗?”
“这座桥,桥下是条大河,没有必要吧。”
“这座桥和陆地有没有连接?”傅家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闻旭摇头。突然间,高守平风风火火闯进门来,打断了众人的讨论:“发现重大情况!”
仓库内,吉普车的后备箱敞开着,高守平搀扶着脸色苍白的袁飞燕,傅家庄轻轻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小袁,出什么事了?”
袁飞燕低垂着眼帘,艰难地张了张嘴,虚弱地说道:“万德福,是,是大姨……”
这一记重磅炸弹,当即将在场众人砸了个七荤八素。没等他们完全消化这个信息,袁飞燕又颤抖着吐出了更为惊人的秘密:“他们要,要炸桥。”
四下忽然安静了片刻,莫名的寒意在众人后脊背上游走。
“我知道‘龙兵过’是什么了!”傅家庄大吼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开国大典的礼炮和焰火!”李云光紧接着反应过来。
“他们要破坏的是我们的一号任务!”高守平脸色煞白。
李云光连忙抬手看表,此刻已然是晚间八点四十五分了:“坏了,9点钟火车就要经过剧场大桥!”
“我马上安排人,找船只护住大桥!”闻旭立即大喊,旋即,他又绝望地算了算距离,“来不及了……”
袁飞燕颤颤巍巍地指着墙根前的杂草丛:“那里有暗道。”
众人连忙疾步跑去,七手八脚搬开杂物堆,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
溶洞深处,万德福推着小车,停在了一片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抬手擦了擦汗珠。小推车内,万春妮仍旧昏迷不醒。万德福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放在一边,柔声在她耳边说道:“春妮,你在这等着我,等爸炸了大桥,回来接你。”
说完,他缓缓直起身,朝着暗道深处一瘸一拐走去,没有再回头。
虎头满意地审视着手下们的工作。土匪们已然尽数将炸药安放在了桥下,最后引出一条长长的导火索,被虎头牢牢控制在手里。
高大霞焦急地朝洞口眺望,寻找着通风报信的机会。一旁的方若愚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大霞,念你我还算有些交情,今天‘龙兵过’之后,我还是放你一条生路,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高大霞默默收回目光,轻声回到:“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你欠的是对人民一个交代,对你亲生女儿的一个交代。”
“咱们不争论这个事情了,我只想劝你一句,以后你也好自为之,为了你们的那个党,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不值当。”
“我这点委屈算什么?毛主席还受过委屈哪,他都从来没有放弃对党的信心,还是坚持真理。”
“毛泽东那是百年千年不遇的人物,你高大霞比得了?”方若愚不屑地撇嘴。
“就因为比不了,我才要听毛主席的话。”高大霞认真地说道,“毛主席让我们共产党既要像‘柳树’,也要像‘松树’。”
“这是什么意思?”方若愚一怔。
“柳树放到哪里都能活,但柳树容易顺风倒,所以还要学松树,挺直有劲。我高大霞就既要做党的柳树,又要做党的松树,当初我受了委屈,被放到文工团食堂,我不还继续和你这样的坏蛋做斗争嘛!”
方若愚默默仰头望天,沉默了良久。耳畔传来土匪们粗鲁的笑声,倘若不出意外,今夜的胜利必然是属于他们了。
“高大霞,你这个被理论武装了头脑的共产党太可怕了。”方若愚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方若愚生生叫你高大霞逼成了一个好人,听了你这席话,再想想今天这个结果,我认!”
“那你就再做一回好人吧。”高大霞郑重地注视着方若愚,“你跟虎头说,你去剧场仓库把通用券拉回来,好分给大家,赶紧让傅家庄他们赶过来。”
方若愚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9点,来不及了。”
高大霞淡淡笑了笑:“你帮我拖住虎头,我去护住大桥,只要火车一过,他们的‘龙兵过’就完蛋了。”
方若愚惊愕地看着她:“那你也活不成了,你这分明是找死!”
高大霞默默垂下眼帘,仍旧是笑,笑容格外平静,犹如没有风的湖面:“‘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她抓住方若愚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去吧,不能让这些坏蛋逃走。”
抓着方若愚的手忽然放开了。高大霞站起身,朝墙壁处的导火索走去。
方若愚注视着高大霞的背影,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从来不曾真正了解她,了解她的意志,和她身后的信仰。很多年后,方若愚仍会记得那一抹白色的背影,那样笔挺,有如一支盛开在寒风中的荆棘玫瑰。
“活着回来。”方若愚在心底轻声说。
“汪团长,辛苦了。”方若愚高举起酒杯,“弟兄们,一会儿我就去剧院仓库把通用券全部取来,只要汪团长手里的印章一盖,大把的钞票就成了弟兄们的啦!”
众人欢呼起来,方若愚豪迈地斟酒:“来,喝!”
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高大霞捡起了一块石片,悄然踩住粗厚的导火索,不动声色地切割起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大厅里的众人同时朝洞口看去,只见墙壁上的火光挣扎了一下,黑暗中现出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男人缓步从阴影下走来,威严的目光扫向众人,每个人在他的目光直视下都会不自觉地感到畏惧。
高大霞忽然怔住了,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来,消失在咆哮的风里,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旷。
阴影下站立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万德福。
“大霞?”万德福脚下的步子忽然顿了顿,愕然地注视着她,眼神复杂。
高大霞默默起身,导火索已经切割的尽乎断了。她看看手表:八点五十五分。
虎头枪口对准了万德福:“今晚的不速之客真不少,你又是哪位?”
万德福站直了身子,目光如剑般锐利:“我是国民党东北行营辽宁先遣军第一军司令万德福,代号:大姨。”
在场众人同时愣住了。
黑暗中,密集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傅家庄率领着成群的公安战士穿过幽深的隧洞,向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大厅潜行。傅家庄回身悄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脚步放轻,安静行进,随时准备战斗!”
“老万,你怎么会是大姨?”高大霞颤抖着问。
“意外吗?”万德福淡淡一笑,“为瞒住你高大霞,我可遭了不少罪,甚至都瘸了一条腿。”
“不可能,这不可能。”高大霞不可置信地摇头,“老万,你忘了咱们把脑袋系在腰带上打鬼子的事了?那时候,咱俩出生入死,我可以把我的命交给你,你可以把你的命交给我,为的就是要了小鬼子的命!”
万德福的目光了现出了几分怜悯:“高大霞,你还是在梦里没醒呀。”
“对,我在梦里。”高大霞眼角泛着泪花,凄然一笑,“老万,我知道,梦都是反着来的。”
“可这回,梦是真的了。”万德福沉声说道,默默垂下了头。
当他再抬起头时,万德福眼里作为“万毛驴子”时的那份淳朴与和善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作为军统特务万德福的冷峻与森严。
“你真是大姨?”高大霞像是被刺了一下,周身颤了颤,“你什么时候是大姨了?老万,你可别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万德福从来就是大姨,打鬼子的时候,我万德福是大姨,打共产党的时候,我万德福还是大姨!”万德福缓缓说道,“既然你高大霞就要死了,看在咱俩浴血奋战打过鬼子,帮过我忙的份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帮过你忙?”高大霞怔住了。
“对呀。”万德福微笑起来,仿佛又变为了当年放火团那个与高大霞并肩作战的万毛驴子,“当年,你借着做海麻线包子的机会,接近特高课的人,咱俩才配合默契,拿到了关东军的‘关特演’计划。这份情报你们交给了苏联人,帮了苏联人的大忙。我呢,则通过重庆转交给了美国,美国人据此做出决定,冻结日本在美国的资产,禁止向日本出口石油等战略物资,从而夯实了党国和美国的盟友关系。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重庆才高看我一眼,让我成了大姨。”他顿了顿,“其实,早在抗战之前,军统还不叫军统,叫蓝衣社的时候,我就潜入了东北,那时候,我的任务是监视张学良的东北军,遗憾的是,第二年,小鬼子就突袭了北大营,不争气的张学良撒腿就跑,把东北军撤到了关内。”
高大霞一时有些反应不来,或是不愿反应:“老万,你可真能编故事,怎么还扯上东北军了。”
“这不是故事,这是事实,是我万德福效忠党国的事实。”万德福从怀里掏出了证件,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这是当年我来东北前,戴笠戴雨农为我践行时的合影。”
虎头接过照片,打量着照片上穿着中山服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戴笠,一个是万德福。
“是,是你。”虎头啧啧称赞,“大姨,那时候你和戴局长可真年轻。”
“当然年轻,那时候,我和戴雨农都是三十多岁。”万德福幽幽叹气,“可世事弄人,戴雨农成了呼风唤雨的戴局长。而我呢?不争气的东北军跑了,可我万德福留了下来。当时,上峰给我的任务就是潜伏在大连港码头,利用在码头开小火车的身份做掩护,掌握小鬼子的军用物资进出情况。通过这些物资的进出,上峰就可以分析出日军的兵力配备和调动。”
“也就是这时候,我认识了你。”高大霞轻声说道,声音发颤,“时我们放火烧了鬼子的仓库无处藏身,是你用小火车把我们拉了出去。”
“就是这次偶然的帮忙,让我这个大姨和你们共产党有了这么些年的缘分。”万德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救了你们,我就成了放火团的一员,救了你们,我才被戴局长更为依重,因为谁都知道,撵跑了日本鬼子,国共必有一场死战。”
高大霞失望地看着万德福:“老万呀老万,你心机可够深的,看来,你打鬼子的目的,就是想混进我们放火团。”
万德福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愠色:“放屁!高大霞,你太小看我万德福了。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打鬼子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老万,打鬼子你连命都不要了,又何苦为蒋介石卖命呢?还是赶紧回头吧,党和人民一定会看在你打鬼子的份上,宽大你。”高大霞轻声劝道。
“宽大我?”万德福冷笑,“你们会宽大一个手上沾满共产党鲜血的人吗?即便你能宽大,死去的那些放火团的兄弟能宽大我吗?”
高大霞猛然脸色一变:“难道放火团的人是你出卖的?”
“不错。”万德福缓缓点头。
高大霞立时涨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万德福你个混蛋!”
虎头的枪口不紧不慢地对准了高大霞,冰冷的枪口让高大霞冷静下来。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脚下,脚尖缓慢有力地狠劲搓捻着地上的导火索。
“一山不容二虎,当蒋委员长发现共产党的实力在抗战期间日益壮大的时候,就已经把抗战初期的‘政治限共’调整为‘军事限共’,直至反共。”万德福声音一点点变得冰冷,“也就是这期间,放火团烧了小鬼子的飞机,不幸的是,我在把这个消息用电报发给上峰的时候,被放火团的弟兄发现了,为了隐藏我的身份,不得不对他们灭口。”
“你混蛋!”高大霞喝骂。
“要不是你跑得快,你也死了。”万德福冷声说。蓦地,他注意到了高大霞脚下的动作,猛然上前撞开了她,“高大霞,都这时候了,你还敢耍花招!”
虎头一怔,低头看向地面,导火索已然断开了。
虎头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想万德福投去了复杂的目光:“大姨,她,她真不是老姨?”
“废话,她是死心眼子的共产党员高大霞!”万德福皱了皱眉。
虎头尴尬地看向角落里麻苏苏的尸体:“那她……”
万德福看向角落,一下惊住了:“啊?老姨死了?”
“司令,都怪我中了共产党的圈套。”虎头懊丧地垂下头。
万德福反手赏了虎头一记耳光:“愚蠢!”他不由不感到愤怒,在他看来正是因为党国像麻苏苏这样的人太少,像虎头这样的人太多,局面才会败坏得如此迅速。
虎头恶狠狠地指着方若愚:“都是他,他说这个老姨是假的!”
万德福反身盯着方若愚:“你,你让高大霞鬼迷了心窍!”举枪对准了方若愚。
千钧一发之际,高大霞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春妮!”
万德福双手一颤,目光看向洞口。
黑暗中突降神兵,无数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跃而出,傅家庄、高守平与万春妮跟随在人群中,向着满堂的悍匪发出如钟声轰鸣般的怒吼:“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万德福咬了咬牙,抬手一枪打灭了松油灯。四下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一众土匪迅速四下散开,奔向了最近的掩体。几乎是在灯光熄灭的瞬间,警察战士毫不犹豫地现在黑暗开火。枪声大作,火花四溅,高大霞匆匆匍匐在地,躲避着横飞的枪弹。
激烈的交火中,传来了傅家庄的纵声高呼:“大霞,保护好自己!”
傅家庄的声音令高大霞莫名的心安。她蜷缩着身子躲在掩体后,向着傅家庄大声回话:“我没事!”
“春妮!”万德福的喊声从黑暗中传来,“你快走!快走!”
虎头抱着脑袋窜了上来:“大姨,我们怎么办?”
万德福按住虎头,示意他安静聆听。密集的交火声中,火车的嘶鸣声划破了夜空。
“虎头,准备炸桥!”万德福大喊。
虎头应了一声,带着土匪去点导火索。高大霞钻出掩体大喊:“刺锅子,别让他们过去!”
傅家庄装填着弹匣,向着通往大桥的洞口连连开枪,密集的火力网覆盖下即使如这帮亡命之徒也无法轻易穿过。
“开洞壁!”虎头怒喝。手下们土一齐搬动着小山,洞壁缓缓开启,火车车头在远处射来了刺眼的光亮。
“点火,点火!”万德福吼得声嘶力竭。这是他们最后的战役,赌上的也是他们仅剩的尊严,不可说服,至死方休。
一名土匪点燃了导火索,高大霞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与土匪颤抖在一起。混乱中,万德福朝高大霞开枪,却连续放空了。角落里的方若愚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一把推开了高大霞,与试图保护导火索的悍匪纠缠在一起。近处的子弹呼啸而来,在方若愚腿上撕开一道血口。
导火索已经点燃,火苗蹿了出去,高大霞要追逐火苗,万德福却朝着高大霞连连开枪,封住了她的去路。方若愚忧心高大霞上前送死,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放手,放手呀!”高大霞急切地推搡着方若愚。
火车呼啸着驶来,光亮照亮了溶洞大厅。火苗眼看着蹿到了桥上,傅家庄猛然站起身,瞄准,一枪打去,子弹飞跃了整个战场,精准地将火苗击灭了。
万德福大惊,朝虎头大吼:“上桥!点炸药!”
虎头应声冲去。高守平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虎扑跃了上去。两人激烈地搏斗,奈何力量过于悬殊,高守平被虎头反手击倒。虎头摩擦着火柴,重新点燃了导火索。高守平猛然拔出匕首,朝前甩去,匕首旋转着落地,导火索被斩断了。虎头又要继续点火,高守平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猛然撞去,虎头踉跄之下站立不稳,翻滚着落入了桥下。
万德福抬头看去,只见被切断的导火索挂在大桥半空。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导火索奔去,傅家庄要开枪拦截,却发觉弹匣已然被打空了。
万德福刚要上桥墩,高守平拦腰抱住了他。这只短暂地拖延了他一小会,万德福一记肘击打退了高守平,几步跃上了桥墩,掏出火柴,导火索再度被点燃。
一声怒吼,傅家庄又扑了上来。两人在黑色的大桥上搏斗,远空的雷鸣滚滚而过。傅家庄敌不过万德福凌厉的攻势,被击倒在地,旋即又连滚带爬地咬住了导火索,拼死摩擦着绳索,要将它咬断。万德福愤怒至极,猛然挥拳打下,一拳紧似一拳,傅家庄牙缝间渗出了血沫,却仍旧紧咬着不松手。火车呼啸着驶来,灯光照亮了颤抖中的二人,鲜血顺着傅家庄的头顶流下,万德福不知疲倦地击打傅家庄,眼底的愤怒近乎疯狂。既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也是对一个旧时代逝去的悲痛。
“刺锅子,刺锅子,刺锅子!”夜幕下传来高大霞声嘶力竭地哭喊,眼泪滚滚而落。
万春妮被拦在远处,痛哭着大喊:“爸,你放手,放手!”
方若愚拖着鲜血横流的小腿摇摇晃晃地赶来,高大霞捡起了一把手枪,却笨拙地不知道怎么使用。方若愚急切地大喊:“开枪,开枪呀!”
高大霞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瞄向桥上的万德福,扣动了扳机,子弹却不知飞向何处了。
“你不是会开枪吗?”方若愚急得直跳脚。
高大霞哭着摇头:“我不会,我没开过!”
“那你成天吹牛!”
呼啸声越发响亮,火车越逼越近,火苗越蹿越快。
而万德福的拳头仍在疯狂捶打着傅家庄。
方若愚忍着剧痛站直了身子,一把抓住高大霞握枪的手,对准了前方。
于是,时间终于来到了此刻
敲响新时代大门的礼炮正飞速向着他们靠近,当它们在天际鸣响时,一个崭新的共和国将随之诞生。
一个没有压迫和奴役,真正属于人民的,全新的国家。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高大霞。傅家庄的目光,李云光的目光,高守平的目光。刘曼丽的目光,小丁的目光,甄精细的目光。不论是逝者还是生者,经历了一整个血与火的时代的人们,他们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一枪。
方若愚握住高大霞的手,枪口瞄准,由抖动到平稳,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滞空飞行,精准地贯穿了万德福的太阳穴。红色的血喷洒而出,万德福身子一震,栽倒在桥墩之上,一双惊愕的眼睛倒映着黑色的夜空。在新时代降临的前夕,他的生命永久地停在了这一刻。
火苗眼看着蹿到了傅家庄嘴边,傅家庄奋起全部的力量,狠狠扯断了导火索。火车呼啸而过,飞速穿过了大桥。所有人都朝它行注目礼,看着它一点点驶向天边逐渐升起的朝阳。
这朝阳当中,似是传出了毛泽东主席庄严的声音:“同胞们!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缓缓响起。已是初秋的监狱走廊里,方若愚倚在门边,默默聆听着雄壮的歌曲,目光遥遥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伴随着庄严的旋律,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胸前戴着大红花的高大霞和傅家庄两手紧紧相握,眼眶中噙满激动的泪水,仰望前瞻国旗,跟唱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代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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