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不客气地披上,沈璃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望着前面巨大的石门问道:“不是说天黑便会开门吗?这太阳早就落山不知多久了,怎么还不放人进去?”
行止看了看天色:“大概是主人……忘了吧。”
他话音刚落,火光在石门上自动点亮,石门“吱呀”一响,向里打开,内里阶梯步步向上,道路两旁的火把皆是自动点亮,人们慢慢往里面拥去。长长的山道一眼望不到头,沈璃一挑眉:“这雪山金蛇妖是什么来头,架子端得这么高。我先前怎么没听说过?”
行止一笑:“那只能说明你不喜宝物买卖。”行止道,“此妖的岁数或许比我更大一些,你跟着她摆的这些排场走,便当是尊敬长辈吧。”
沈璃有几分诧异:“比你还老?竟是上古时候的妖!”
行止听得沈璃前面那四个字,身子一僵,微微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盯了沈璃的脸半晌。沈璃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也往后看了看,最后确认行止是在盯她之后,刚想问他怎么了,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不是脱口而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呃……”沈璃琢磨了一会儿安慰道,“我觉着,没有哪个和你一样年纪的人能长得像你一样……”这话好像也不对……沈璃挠了挠头,让她放狠话吓杀手她在行,但安慰人这一事,她做起来确实有点力不从心。“我是说……其实你的年龄,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
看见行止眉梢一动,沈璃扶额叹息:“好吧,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果然安慰人这种事一点也不适合她啊!
“你介意吗?”
行止注视了她许久之后,才淡淡问道。
沈璃忙摆手:“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她一抬头,却对上了行止带着浅浅笑意的双眼,微微弯起的眼睛弧度,映着跳跃火光的灵动双眸,直笑得沈璃心口一颤,心跳有几分紊乱。
行止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山路太长,你伤才好,不宜登山,我背你上去吧。”
他伸出手,沈璃愣了许久,猛地回过神来,她微微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这……这怎么行。这点路我自己走便是。”
像是料到她会拒绝一样,行止的手更往前递了几分。“那我牵着你。”没等沈璃摇头,行止手一抓,径直将沈璃的手纳入掌心,也没看她第二眼,一副自然极了的模样。
沈璃从初始的惊讶到怔怔,可她再想抽出手哪儿有那么容易,行止便像是在两人的手掌心施了法术一样,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她只有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向上。他的发丝随着走动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沈璃觉得,自己眼前这个行止约莫不是以前那个行止吧。
这样的行止,让她还怎么与他划清界限啊……
登上山顶,风雪更盛,来做交易的人们皆随着火把的指引,进了一个像宫殿一般的大殿之中,沈璃本也随着人潮走,行止的手却一紧,他指了指一旁杂草丛生的小路:“我们走这边。”
行止说得准没错,沈璃依言而去,果然,踏上小路不过行了两步,眼前的景色霎时流转,这冰雪封天的大殿顶上竟然出现了一片波光潋滟的湖泊,而湖中央有一座极为秀丽的阁楼静静矗立,楼旁种着桃花柳树,景色美得有几分妖异,如同幻境。
“噗噗”两声响动,沈璃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从地里奋力爬了出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条极小的尾巴在她背后来回晃动。“前方是主人居所,闲人不可擅入!”
“劳烦通报,行止君来访。”
小女孩望了行止许久,倏地浑身一僵,双眼泛出青光,声音一变,宛如妖媚女子:“哟,这是什么风把神君给吹来了。”
沈璃被这小女孩的变化吓得一惊,起了些戒备之心,行止回头看她,安抚道:“无妨,是通魂术而已。”
“哎呀,神君竟还带了个俏姑娘来,快请进快请进。”言罢,小女孩手一挥,一条泛着幽蓝光芒的通道自行止脚下延伸到湖中央。沈璃奇怪:“这金蛇大妖竟是个女子?”她一边问着,一边踏上那幽蓝的光芒,只觉周围场景瞬息一转,眨眼间,他们便到了湖中央。
“为何不能是女子呢?”柔软的声音在沈璃耳畔响起,沈璃微惊,转头一看,一名身着艳丽的红色襦裙、手执团扇的妖艳女子已站在自己身后,她笑眯眯地看着沈璃,“奴家金娘子,有礼了。”
沈璃不喜与初见之人离得太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金娘子一笑,身子飘似的移到行止身边。“神君带的这姑娘戒备心好重啊。”
行止亦是一笑:“在金娘子面前,自是不能放松戒备。”
“神君好坏,怎能这样说奴家,外面天冷,咱们进屋细说吧。”言罢,金娘子转身进屋。行止也欲跟随,却被沈璃拽住了手,她眉头紧皱:“此人当真没有问题?”
行止琢磨了一下沈璃话中的意思,笑问:“你问的是哪方面的问题?”
沈璃正经地回答:“她会不会媚术之类的术法……”
行止闻言,埋下头,竟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沈璃的脑袋:“安心,我不会被勾走的。”这话太过亲密,听得沈璃脸颊微红,行止捉住沈璃的一缕头发捻了捻,呢喃道:“倒是……若她会媚术,要担心的人,只怕会换成我了……”
小楼之中,虽没摆放火盆取暖,但屋里的温度与屋外的温度简直是两重天。行止取下狐裘,让一旁来服侍的小女孩拿走。金娘子已在桌旁坐下,桌上摆了一个棋局,她对沈璃招了招手:“姑娘可愿陪奴家下一盘棋?”
“抱歉,沈璃棋技浅薄,不献丑了。”
金娘子一噘嘴:“好吧好吧,那神君来。”行止一笑,却没有动,金娘子将棋子搁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神君这是有什么麻烦?连自己都解决不了,要来找奴家了。”
“金娘子可有法子将她治好?”
“俏姑娘病了?”金娘子缓步走到沈璃面前,她上下打量了沈璃一眼,“嗯,气息虚弱,前段时间必定受过重伤,但是这伤势已经恢复,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神君要我治什么?”
“她法力未恢复,且五感时不时便会消失。”
“哦?这倒是奇事。”金娘子笑道,“来,姑娘,伸出手让奴家把把脉。”
沈璃依言伸出手,金娘子翻起沈璃的袖子,可当她看见沈璃手腕上狰狞的伤疤之时,她微微一怔:“这……竟伤成这样!”金娘子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皱巴巴的皮肉,可刚一碰,她的手指便缩了回去。“姑娘的皮肤竟如此灼热。”
很……烫吗?
这些日子行止没少接触她,每一次都面不改色,她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只是比寻常热一点,不再如之前那般灼热了,没想到还是……会灼痛人啊。那行止……
正想着,金娘子手里凝出了一团白气,她这时才敢摸了摸沈璃的手腕。“不疼不疼,娘子给你吹吹。”一副哄小孩的架势。
这女妖……是在调戏她吗?
沈璃嘴角一抽:“多谢,已经不疼了。”
金娘子这才认真把起脉来,沈璃只觉一股极细的气息自手腕处钻进体内,顺着经络,慢慢走遍全身,而在做正事时,金娘子还不忘噘嘴抱怨:“多年不见,神君倒是比起从前没用了许多啊,连个人也护不好。姑娘家伤成这样,也不见你心疼心疼,当真是薄情寡义。”
行止只垂头笑,一言不发。金娘子见行止不搭理她,便又对沈璃道:“姑娘跟着他定是不开心的吧?不如你将他踹了,跟着奴家走可好?同为女人,奴家会更贴心的。”
沈璃额上默默地淌汗,她总算知道行止入门前的那句呢喃是何意了。这金蛇妖……对女人的兴趣竟比对男人的兴趣要多啊……
“啊。”金娘子忽然沉吟道,“原来是这样。”
沈璃抬眼望她,金娘子道:“姑娘是凤凰之身。依奴家看,前不久姑娘定是才涅槃过,照理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都会有较大长进,但姑娘身体里好似有一力量强大之物,在你涅槃之时,劫火将此物焚化,融到你的经脉之中,致使此物与你身体中本来的灵力相冲,两相抵抗,才导致你法力暂失,五感时有时无。若长久如此,情况只会愈演愈烈,姑娘或许真的就变成废人了。”
沈璃想到那日五感皆失时的惶然,心中一沉。
“为今之计,只有让你身体里的两股力量相互融合,疏通经脉,方能真正完成你的涅槃重生。”
沈璃目光一亮:“金娘子可有方法?若金娘子愿相助,沈璃日后必定报答。”
金娘子掩唇一笑:“奴家确实有方法,至于这报答嘛……姑娘便以身相许,可好?”
“这……”沈璃喉头一噎,但闻行止开口道:“天外天的星辰近些年比往常更明亮一些,若金娘子治好沈璃,行止愿摘星以报。”
金娘子眼睛一亮:“哎哟,哎哟,哎哟!天外天的星辰奴家数千年前怎么求神君神君都不肯给,这下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她眼珠子一转,笑眯了眼:“奴家之前可算是误会神君你啦,原来你竟将这姑娘看得如此重啊!神君你怎的不早些表现出来?不然奴家哪儿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捉弄这姑娘。”
沈璃侧头看行止,张了张嘴,想问:那些星辰,应该不能随便摘吧?若是摘了,你会有事吗?
行止也看向沈璃,浅笑着摇了摇头,沈璃的所有疑问,都在行止这浅笑中咽了进去。他不让她开口问话,就像是在害怕问责一样。
“成,奴家帮姑娘治病就是,只是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们上山也累了吧?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再说。”金娘子往回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告诉沈璃:“险些忘了说,治疗一旦开始,九日之中,日日都必须接受治疗,一日也不能少,若少了,前功尽弃不说,或许会让姑娘就此命丧黄泉哟。”
沈璃抱拳:“劳烦金娘子了。”
翌日,外面风雪交加,金娘子领着沈璃与行止穿过买卖交易的大殿,殿中空无一人,想来白日这里是不会对外开放的,殿中的稀奇珍宝陈列在案,沈璃左右张望,金娘子一笑:“这里的东西都是奴家用来卖的,不过姑娘若是看上了,奴家倒是可以少做笔买卖,将东西送给姑娘,只是姑娘若愿意将奴家亲上一亲,那便好了。”
沈璃嘴角一抽,身后的行止硬生生地将她的脑袋拧正,迫使她看着正前方。“走吧。”
金娘子一笑:“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神君这便吃醋了啊,真是小肚鸡肠呢。”
行止推着沈璃便往前走,没有理她。
穿过大殿,又走过一片雪地,方行至一处山洞前,金娘子转身道:“神君该止步啦,里面便是奴家为姑娘治伤的地方,还望神君在洞外守着,切莫放人进来。”
行止道:“我亦可进去守着。”
“这可不行。”金娘子让手上升腾出白气,她探手拉住沈璃,“待会儿奴家可是要为姑娘宽衣解带的,这女子的肌肤怎能让男子随意看见,即便你是神君,那也不行。你若非要进来,那好,你来为姑娘治伤,我在旁守护指导,只是治疗过程中必有肌肤之亲,神君,你……”她眼中妖媚之气逸出:语带三分调戏,“你行吗?”
行止脸上笑意未减:“如此,我在外面守着便是。”面对金娘子赤裸裸的挑衅,行止居然说出这么一句服软的话,着实让沈璃大为吃惊,她怔然,又听行止道:“但……还望金娘子也注意分寸,别做不必要的举动,莫要……触及底线。”
话音一落,沈璃只觉周遭寒意更盛,金娘子却是一笑,对沈璃道:“来,姑娘,咱们进去吧。”说罢将她往一个黑乎乎的洞穴里面引。全然进入洞穴之时,沈璃蓦地顿住脚步,这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声音也像是被厚厚的石壁隔绝了一般,鼻子更嗅不到任何味道,简直像是再一次陷入五感全失的状态中一样,唯有手被握在金娘子的手掌里。
“姑娘?”金娘子轻声询问。
“等一下……”沈璃努力调整情绪,再睁眼时,她褪去了所有脆弱,“走吧。”因为牵着她的人不是行止,所以……她得将自己武装为无坚不摧的碧苍王。
金娘子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一亮,她轻轻笑道:“奴家可真喜欢姑娘的脾性呢。”
继续往前走,沈璃隐约看到了一丝微光,那是一间简陋的石室,有一张石床,上面铺着干枯的稻草,在石床的后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金娘子将沈璃牵至石床边让她坐好,笑道:“此处乃是奴家素日练功打坐之地。”
沈璃奇怪地望着那条向下延伸的黑乎乎的通道。“那儿又通向何处?”
“那里?”金娘子虽还笑着,但却语带警告,“那里可不是活物该去的地方,姑娘知道奴家是妖,既然是妖便难免生出一些邪念,那处装的便是奴家数万年来剖离下来的邪念与欲望,奴家将它们封在此山深处,这么多年也不知它们在下面长成了个什么模样,但姑娘若爱惜性命,便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进去,千万别对那通道好奇。”
沈璃点头:“是我方才问得冒昧了。”
金娘子一笑:“无妨无妨,这本也是我要交代你的事。那么,姑娘,请宽衣吧。”
沈璃的手放在腰带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身子一顿。“要……脱光吗?”
金娘子笑得极为开心:“脱光也可,不脱光也可,奴家不介意的。”她话音刚落,一道厉芒倏地自洞外穿进来,径直扎在金娘子脚边,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支尖锐的冰箭。
这……应当是行止弄出来的玩意吧……
“哎呀,神君生气了呢。”金娘子咯咯笑道,“奴家险些忘了,以神君的法力,要透过法力屏障,做偷听之事,可是简单得很。罢了罢了,姑娘,你只脱上衣便可。”
行止……在偷听?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事,沈璃脱衣的动作便有些难以继续,但现在哪儿是为这种事犹豫尴尬的时候,沈璃一咬牙,扒了衣裳。待再转头时,金娘子已经不在石室之中,沈璃一愣:“金娘子?”
“奴家在这儿。”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金色的蛇头从稻草之中钻了出来,她爬上沈璃的腿,缠绕住沈璃的腰,最后将蛇头搭在沈璃肩头上。“嗯,奴家以这副身躯,倒是觉得姑娘的体温正好呢。真暖和。”
沈璃感觉微凉的蛇身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时而紧时而松,且她赤身裸体,饶是再三告诉自己要淡定,也难免有些羞赧:“不知娘子如何帮我治疗?”
“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将奴家的法力注入你的身体,帮你疏通经脉,平衡你体内的两股力量罢了。”她正事刚说完,便开口道,“哎呀,姑娘的背好多伤口,看着真让奴家心疼。不过……奴家也好生喜欢啊,真有血性,太帅气了,啊,不行不行,奴家不要那天外天的星辰了,奴家还是要你。”说着,她分叉的舌头探出,在沈璃脸颊上扫了扫。
沈璃默默推开她的脑袋,好在这人现在是蛇身,否则……她约莫会忍不住揍她吧。
“唰”的一声破空而来的声响,无数支细小的冰箭扎来,金娘子蛇尾一挥,将冰箭尽数挡去,在沈璃耳边咯咯笑道:“姑娘,你看神君多紧张你呢。”
沈璃忍耐道:“治伤。”
“奴家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们夫妇俩真是一顶一地没趣,哼。”金娘子微微一仰头,“治伤便治伤,有些痛,你且忍着。”
言罢,蛇身在沈璃身上收紧,刺痛自她颈项处传来,沈璃似能清晰地看到锋利的牙尖刺破皮肤时的画面,有一股冰凉的气息蹿进经脉里,随着气血的流动,游遍四肢,冰凉,但却有一丝通畅之感。待这气息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后,它忽然在沈璃腹部停了下来,渐渐地,一股灼热之气被它引了出来,沈璃现在的身体中本没有法力,但这股灼热之气出现之后,她忽觉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法力也跟着复苏,立即与那灼热之气缠斗在一起,好似要将彼此吞噬掉。沈璃额上渗出汗水,腹部灼热得连她也感觉到了疼痛,好似又达到了那天浴火之时,要将她自己烧起来的温度……
金娘子缠绕在她腹上的蛇身忽而散发出冰凉之气,抑制了沈璃腹部的灼痛,沈璃体内的那股冰凉之气同时也起了作用,将缠斗在一起的法力与那灼热之气包裹其中,以外力迫使它们融合在一起,最后化为一股沈璃从没感受过的气息,隐匿在了沈璃身体之中。
冰凉之气继续流动,如法炮制,疏通了四五个气息交缠的地方。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股气息收归金娘子的齿间。她松了口,一声喟叹,而沈璃颈上被她咬过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金娘子道:“今日是第一天,便先疏通这几处,待姑娘明天适应之后,奴家再多疏通几处,姑娘现在可有不适?”
沈璃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手掌:“没有……只是身体里好似有些奇怪。”
“怎么?”
“我说不上来,反正感觉是舒爽了一些。”
“如此便好。”金娘子身上亮光一闪,她再次化为人形立在沈璃面前,“那么,姑娘穿好衣裳,我带你出去吧。”
“娘子……我有一问。”沈璃沉吟了许久,终是开口,“有人说过,碧海苍珠……也就是我身体里那股灼热之力,它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是衔着它出生的。为何如今……它会与我身体中的法力相冲?”
“衔珠而生?”金娘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原来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碧苍王啊。”
“这力量既是王爷天生便有的,那依奴家拙见,定是你后天修习的法力、术法与先天之力相冲,才导致两股力量无法融合。”
后天修习的法力、术法……她的一切都是从魔君那里学来的,而碧海苍珠也是魔君给她的,魔君既然知道碧海苍珠,便必定知道她身体里的法力与碧海苍珠的力量相冲,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来,魔君一直如此教她?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沈璃日日与金娘子来到洞穴之中,每次治疗前,金娘子总是少不了对沈璃一番调戏,前两次不习惯,多来几次,沈璃便麻木了,左右金娘子还是知道分寸的,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倒是在治伤的时候金娘子常常分心与沈璃闲聊,一些上古逸闻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别有一番趣味。
金娘子连带着也说了许多行止以前干过的事,什么诞生之初因容貌过于美丽而被众神赠花插头,以为戏弄,什么与神清夜竞美,以一票之差输掉,愤而数百年不曾踏出房门一步,最后还得靠神清夜以美酒相哄,方能释怀。
沈璃听得好笑,原来行止之前竟是那样一个人,只是或许后来有太多事情发生,如神明一个个死去,天外天越发空寂;如挚友清夜被天罚,从而永堕轮回;如之后独力扶持天界;如淡看山河变化,唯剩他一人孤立于世间。
历经失去的那么多苦痛,要他如何不淡漠。
沈璃与金娘子的关系便在这些奇闻轶事中越发融洽,而行止每每守在洞外,听见她们聊的那些与自己有关、恨不能永不记起的事情,则扶额长叹:“蛇为妖人,当真长舌。”
是以五天之后,行止便不再以法术窃听,只在外面守着,等沈璃出来。
与沈璃熟络后,金娘子说话便更直接了,这日疗伤已毕,她忽而道:“好妹妹,姐姐想了很多天,还是觉得这事应该跟你说一下。”
沈璃看她。金娘子道:“不知你可有感觉,你身体里的那股灼热之气,似乎并非单纯的魔气或者仙气,再加上你先前与我说,这股气息的来源是碧海苍珠,容姐姐大胆一猜,你这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
“妖?”
金娘子点头,复而在床上枯稻草里翻了翻,拿出一颗灰扑扑的珠子,她将上面的灰擦去:“你看,这便是我的内丹。”丹上光芒骤升,沈璃只抽了抽嘴角:“你便将你的内丹如此随处扔着?若我没记错的话,妖怪没了这东西可是会死的!”
金娘子一笑:“姐姐早已不是普通的妖怪了,别用常理揣摩我。”她稍敛了眉目:“不过,我与你说,妹妹当真就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点离奇吗?”
沈璃皱眉:“我只知自己是在战场上生下来的,我的娘亲与父亲皆是魔族军队中的人,我被魔君养大,千年来,从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我自是并不觉得自己身世离奇。”
金娘子一默:“兴许你那魔君有许多事瞒着你呢,待你伤好,不妨回去问问她,或有所得。”她探手帮沈璃系上腰带,“还有两次治疗,随后便不能再如此亲近你了,奴家真是心有不舍呢。”
沈璃一笑:“金娘子于沈璃有恩,待沈璃将琐事皆办完了,定会来找金娘子饮茶对弈,以解金娘子寂寞。”
金娘子捂嘴一笑:“如此,奴家可等着了。”她话音未落,倏地眼眸一厉,眼底起了点杀意,“哎哟,今天可是个稀奇日子,竟然有些个不要命的家伙,到奴家这里来撒野了。”
沈璃面容一肃:“可难收拾?”
“约莫是有点难收拾,不过妹妹别怕,这再难收拾,撞到我与神君的手上也是从骨头变成烂肉,容易消化极了。你且在这儿等着,待姐姐将他们应付了再进来领你出去。”
沈璃蹙眉:“我也一并去。”
金娘子将她摁下:“你如今法力恢复几成啦?今天触觉又没了吧,你的武器呢,想赤手空拳地上阵吗?”沈璃被金娘子说得呆住,最后金娘子摸了摸她的头:“乖,完全被治好之前,你便安心被人保护着吧,让我来。”
金娘子走后,洞穴之中寂静无声,沈璃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样无力的感觉还真是让她无法适应呢。她不习惯坐在盾牌后面、分享胜利消息,她应该……
耳中听闻一丝极轻的风声,然而在这个几乎封闭的洞穴中本是不该有风的。沈璃眉目微沉,目光倏地落在洞穴的一角,极轻的响动刺激了她已无比灵敏的听觉,她应该——
战斗!
沈璃倏地一仰头,仿佛有利刃自她头顶飞过,有几根发丝落了下来,她的目光立即追至另一个方向,在那处,一个东西忽隐忽现,沈璃微微眯起眼:“来者何人?”
照理说外面有金娘子与行止守着,应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才对,这家伙为什么……
他显出身形,那张脸,沈璃记得。便是这人,前不久才在那个海边小屋偷袭过她,她犹记得这人当时是扛着被行止冻住那人跑掉的,现在竟又找来了,只是这次……他好似与上次有些不同。
他弓着背匍匐于地,面容狰狞,龇牙咧嘴,有唾沫从他嘴角落下,若不是有一个人的身型,沈璃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个野兽了。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等沈璃想出结果,那人一声嘶吼,扑上前来,沈璃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然而此人动作极快,一伸手,锋利的指甲径直向沈璃腰间挠来,沈璃一咬牙,用身体里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法力快速凝了个法障,将他一拦,沈璃趁机躲开,那人飞快跟上,这战斗力与几天前根本就不是同一水平!
沈璃心知不能与他硬拼,她目光左右一转,看见石床后那条黑乎乎的通道,沈璃心生一计,一边躲闪,一边又退回石床处,她故意惊呼一声,假装被身后的石床绊倒,身子往后一仰,那人果然飞身扑来,沈璃躺在床上,双脚一抬,借着他扑过来的力量,将他一蹬,径直将他蹬到那通道之中。
看那人掉了下去,沈璃长舒一口气,忽闻行止气喘吁吁地唤:“沈璃!”她扭头一看,只见行止不知什么时候已跑了进来。
“外面如何……”话音未落,沈璃只觉背后衣服一紧,她骇然转头,只见那人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拽着她的衣服,而在那人身后还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将她望着,沈璃还未将其看清,巨大的力量牵扯而来,沈璃手边无物,只觉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已随着那力道,被拖进了深渊。
掉落的那一刻,她好似觉得自己被风吹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用力地握住。
有人不顾一切地陪她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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