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平阳侯府的府医,但他最开始只是个郎中,他不是在掺和侯府之间的暗流,他只是在告诉自己病人他的病情。
萧霁第二日是蒙着眼去上朝的,容霖恰好和他一同走了一段路,看到萧霁这样子,做出一副错愕的样子。
“萧大人这是怎么了?”
“出了一点意外,暂时要眼盲一段时日了。”
“这样啊,那萧大人可要找人好好瞧一瞧,别有一日,当真成瞎子了。”容霖说话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本皇子也是担心萧大人啊,毕竟,萧大人可是我大胤的顶梁柱啊。”
萧霁只是缓缓往金銮殿中走去,容霖看着萧霁的动作,半点没有迟疑和磕碰,萧霁真的瞎了吗?
金銮殿之前,萧霁缓缓解开自己眼睛上的绸带,“盯着”容霖,容霖看的分明,萧霁的眼已然变得无神,看来的确是瞎了。
众目睽睽之下,容霖是想安慰一下萧霁的,可萧霁却看着他笑,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六皇子最近可否也会偶尔目不能视?”
“什么?”
“六皇子能做到的事情,您怎么知道,我会做不到呢?”
你能给我下毒,我难道不能给你下毒吗?我萧霁,最是睚眦必报。
容霖听明白了萧霁的未尽之言,神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那我们且走着看,萧大人。”看谁先死。
容洵坐在四轮椅上,从后宫中出来,容朗在后面推着他,远远就看到两人在金銮殿前对峙。
“那不是萧大人吗?怎的和六弟对上了?”容洵自出现起,便有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说四皇子重伤,竟是断了腿吗?再看容洵坐在四轮车上,若非实在是不能行走,四皇子怎么会如此呢?
要知道,帝王,首先便要看四肢是否健全,头脑是否清明,甚至长相都要端正,这些代表着皇室的颜面,若四殿下是嫡长子,得陛下宠爱,倒是还有一争之力,可这些,容洵都不占。
四皇子一派的官员,心中也压上了一块大石,衢州事情未了,四殿下却狼狈回京,对他们四皇子一派可算是重大打击了,有心思活络的墙头草已经在想着投靠新主了,可和四皇子绑定在一起的官员,这个时候唤新主也来不及了。
况且,他们看着推着四皇子踏入金銮殿的五皇子,四皇子不得用了,但不是还有五皇子吗?二位皇子可是一母所生,关系向来亲厚,况且,以陛下的性子,四皇子遭此大难,陛下定然会待四皇子亲厚。
这一场朝会,文武百官本该在意四皇子坐在四轮车之上,不良于行这件事的,却没想到,被萧霁抢了风头。
萧霁在朝堂之上, 不甚客气的直言,他中了奇毒,如今已然是目不能视,陛下怒气冲天,当即就要刑部和大理寺卿详查此事,又令太医院全力解毒。
“子昭不必担忧,此事朕定然为子昭做主。”
萧霁自然是感激涕零,君臣二人几乎要执手泪眼了,可他们难道不知吗?不知这位皇城司指挥使,掌控着天下最多的细作暗叹,掌控着他们所有人的秘密。
知道这位皇城司指挥使乃是平阳侯府的世子,而平阳侯萧景阳,乞骸骨了。
他们知道,萧霁也知道,能对他下毒的,只有你们容家的人啊。
不管是和萧霁交好的,还是和萧霁为敌的,这个时候难免心有戚戚,萧霁是陛下的心腹啊,是陛下口中的纯臣,若他都落得这般下场,他们这些人,可还能安享晚年?
宣武帝不曾察觉这些细微的变化,他这个时候的震怒是真切的,他给萧霁下毒,只为控制, 因为萧霁为了温知渝,瞒着他做了一些小动作,而且,与江淮走的太近了一些。
可萧霁眼盲,他的毒可不会有这个作用,那就是另一个给萧霁下毒的人了,他的儿子,要擅自杀了他的臣子。
那,会是他哪个儿子呢?
宣武帝看着容霖,容霖低着头,好似对这件事情浑然不在意,宣武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宣武帝被萧霁和容洵的情况弄得心力交瘁,今日早朝的时候,怒气始终不平,朝臣也不敢上奏,只盼着早朝快一些散去。
下朝之后,萧霁特意让院正给瞧了一下,他如今这个眼神,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来,涣散无神,宣武帝也看的真切,萧霁,的确是瞎了。
“你可知,是谁给你下的毒?子昭,你不必瞒着朕,你是朕的皇城司指挥使,若是你连这都不知道,这指挥使的位置,你倒也不必当了。”
萧霁如今瞧不见宣武帝,宣武帝自然也看不透萧霁的神色,萧霁跪在帝位面前“陛下,微臣不能说。”
“和朕也不能说?”
“陛下身为天子,这世上没什么能瞒过陛下的,但陛下,有些事,您不能从臣这里知晓。”
萧霁,这是在给皇室面子呢,宣武帝盯着萧霁看了好几眼,半晌才轻叹一声,“是朕对不住你。”
对不住?帝王的歉意多难得啊,萧霁身为臣子,怎么能不懂事呢?他当然要接受了,萧霁弯腰“臣不敢。”
萧霁带着陛下赏赐的物件回府,而且,特意让人往六皇子府前走了一圈,容霖倒也没在府上缩着,萧霁既然来了,他有何不敢见?便是陛下的心腹臣子,也不敢暗杀皇嗣吧。
“萧大人。”
容霖站在自己府门之前,不曾下台阶去,因为萧霁也不曾下马车,若他走下去,岂不是低人一等了。
萧霁也没下马车的打算,只是手中拿着一册书,容霖不知那是什么人,况且,萧霁不是瞎了吗?难道还能看书?
“六皇子一直不喜微臣,微臣倒也不求人人喜爱我,只是觉得,殿下似是极为厌恶,或者说,惧怕微臣。”
惧怕,那两个字被萧霁轻飘飘的吐出来,容霖瞳孔一缩,被他压得极深,半晌才笑起来“胡言乱语,我是大胤的六皇子,你不过是一个臣子,本皇子为何要怕你?”
萧霁轻笑出声,然后将那一册书哗啦啦的翻过去,书页翻动的声音,好像极响,让站着几步远的容霖都能听到。
“微臣只是有几分好奇,好似一夜之间,六殿下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且有了预知能力,似是体内有了一个从将来而至的魂魄一般。”
容霖看着萧霁,本该消弭的惧怕卷土重来,他看着坐在马车上的萧霁,让他想起当初这个人也是这般,远远站着,轻轻一抬手,利刃就穿透了他的身体。
萧霁将书册放心“罢了,许是微臣多想了,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离奇之事呢?您说是吧,六皇子。”
尽管萧霁此刻已然双目失明,但不知为何,容霖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意,好像从萧霁的眼眸深处涌现出来了。
这股杀意犹如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仿佛随时都可能穿透他的身体。
容霖不禁浑身一颤,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萧霁,试图从对方空洞无神的眼神中捕捉到端倪,但没有,什么也没有,萧霁坐在马车上,极浅的勾起唇角,双眼绑着的绸带不知何时已经被取下了。
“自然,萧大人说笑了。”容霖咬着后槽牙,从齿间逸出几个字来。
萧霁没有再停留,合上车窗之后,马车就离去了,徒留下容霖站在自己的府门前,面上一点点的散了血色,萧霁知道了,容霖转身回府,皇子府的大门重重合上。
厚重的大门遮掩了容霖阴狠的神色,萧霁会杀了他,那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而已,这对萧霁来说,远远不够。
而萧霁,坐在马车上,轻轻合上双眼,虽然这个时候,他闭不闭眼都没什么区别,自容玥说,容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阿姐就曾有意和他说起。
“这般会伪装,我还以为只有阿霁能做到呢,孩子早熟会伪装倒不让人意外,只是能对政事也这样游刃有余,倒是特别。”
对啊,萧霁会如此,是因为他有前世的记忆,那六皇子容霖呢?
所以,今日他本来是来试探一下,看来他和阿姐猜对了,萧霁仔细想了想,上辈子容霖是何下场来着?
萧霁面无表情的握住手中的绸带,不记得了,无关紧要的人,不过这么怨恨他,大概是死了,而且还是他弄死的。
弄死的人太多,他记不住倒也正常。
萧霁睁开眼,还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过能让他到如今地步,这位六皇子也算是有点能耐,可惜了,愚蠢的人,重生多少次,也不会一朝变成一个聪明的人。
而萧霁,他从来都是聪明的那个,不过是缺了一点运道罢了。
萧霁直到第三日才能重新视物 ,他眼盲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日,萧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瞎”了,这一次,他眼前再也没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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