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不必了。”
兰姻还想坚持,却被谢昭打断道:“这九曲罂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叫什么?”
“渡兰舟。”谢昭一边喝酒,一边说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人舟。人的生死都有命数,我以前‘死’过一回,所以现在只想把这条命捏在自己手里。你不用救我,也救不了我——这个道理,我早就教过你了,可惜六年了,你还是不懂。”
兰姻被谢昭的话刺中了痛处,“我不是不懂,我能看到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多,我只是不认同天命......人的命数,从来都不是用来固守的枷锁。”
她能从命簿中看到身边人的命运,他们都是被天命所驱使走向痛苦的可怜人,她想解救他们,救他们脱离苦海。
不论是阿蛮,还是谢昭,都是一样的。
谢昭失笑道:“你太天真了,当年你不顾一切救下了那个小奴隶,可如今你已经看到了结果。你的力量不足以解救他,也不足以解救这个世道。”
“即便没有力量,我也要救。如果不试一试,怎知行不行。”
“你真是太蠢了。”谢昭半分动容,半分讥讽,“若是你每一回都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挑战天命,即便是再坚硬的心,也会裂痕丛生。”
兰姻望着谢昭那双深如古井的眼睛,喉咙干涩至极,说不出话来。
沉寂良久之后,谢昭扬起酒碗,话锋一转,说道:“那天你没来喝我的喜酒,今日也算是可以补上了——来,陪我碰一杯。”
兰姻看着谢昭的侧脸,捧着酒坛子猛灌了一口酒,“可惜现在没法对你说‘恭喜’了。”
“人一旦被困久了,就会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所以你该恭喜我。”谢昭故作轻松地说道:“儿时的我,不想当什么家主,也不喜欢被困在大宅之内,成天与人算计来算计去,着实没劲。可惜七岁之后,我所做一切皆为别人,这辈子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回。即便今日去死,也是为东宫抵命……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兰姻耐心地听着谢昭讲述心事,一言不发。
谢昭手中的破碗盛着所剩无几的浊酒,他端起碗一饮而尽,仿佛想要借此浇灭内心的痛苦。
放下碗,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牢房的顶部,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迷茫:“兰姻,你说,人死后会不会有来生?”
兰姻微微点头,声音平静而坚定:“六道轮回,皆有来生。”
然而,谢昭却并未因此得到安慰,他侧过头,凝视着兰姻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想要从中寻找到什么答案:“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
兰姻心中一滞,她深知生死之事,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谢昭见状反而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若来生可以选择,我不愿再做人了……做人太累了……”
谢昭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深深凝着兰姻的脸,眼睛缓缓失去了光彩,“其实这辈子,我也遇见过开心的事情……可惜……可惜……”
话没有说完,只见谢昭的身子突然一软,朝着地面斜倾。
兰姻见状大惊,慌忙隔着牢门扶住了他,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恐惧:“谢昭!你怎么了?”
诏狱之内,光线昏暗。
兰姻紧紧抓着谢昭的衣袖,试图将他拉回现实。然而,她却看到谢昭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了一行黑血。
她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你竟然藏了毒!谢昭!”
兰姻的声音在牢狱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来人啊!快来人!谢昭!求你别死......求你......谢昭......”她看着谢昭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谢昭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她的呼唤,希望他能重新睁开眼睛看看她。
可惜,谢昭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他在指甲里藏了毒药,他不愿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也不愿把自己的命交托在别人手上,所以他问兰姻要了一碗酒,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了结了这一生。
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未能说完整,他其实想告诉兰姻——此生能遇见她,就是他唯一欢喜的事。
他这一生见识过很多人,也知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二十三岁以前,他以为所有人都是那般自私、贪婪、无耻......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二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兰姻,看见她天不怕地不怕,没有能力也要在他手中救出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奴隶......她太高尚了,高尚到显得他竟如此卑劣。
他不信世上会有绝对的好人,人总是会趋利避害,只要在她身上施以惩罚,让她加倍痛苦,她就会暴露潜藏在人心深处的恶。
可是他失败了。
在这些年与她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同的生存方式,还有对生命的尊重以及一颗忽略得失的心......
即便他死前最后一眼,他在她的眼神中也没有看到丝毫杂念与偏见。
呵呵......她,竟然就这么原谅了他。
她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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