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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修宁(五) (第1/2页)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他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月白的窗纸窥见她在灯火下的侧影。嗒,嗒,手起棋落,她无聊时总喜欢与自己对弈,仿佛恬静的外表下藏着十九道经纬也装不下的野心。

    真的不必这么麻烦的。

    到了那天,她只需要淡淡地看他一眼。

    只需要一眼。

    干净明亮,慈悲如神佛,仿佛能渡尽他所有苦厄。

    就够了。

    他怕自己的影子落到窗纸上,烦到她,于是只敢站在台阶下。何妄为他打着伞,随风的雨雾还是湿了他的头发。

    门被从里面推开,方才进去传话的侍婢走出来,福了福身,面露难色道:“殿下,郡主不见您。”

    他笑,眼底的温柔被雨雾染上了湿意:“不见也好。”他退一步,指了指身后的箱匣:“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我从宫里搜出来了。有些旧了的,我让工匠重制了,坏了的也找人修补了。”

    侍婢重新进门禀报,影子落在窗纸上,伏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落棋声依旧疾疾如雨,不带丝毫犹豫。

    忽然停住了,是侍婢取来了纸笔。

    她拿起笔,随意写了几句。片刻后,侍女出来了,双手捧着一张信笺递给他。

    他展开,笺上的字飘逸秀美,写的却是讥讽之语——

    直如弦,死道边。

    曲如钩,反封侯。

    意行将信笺收进袖子里,神情平静。

    侍婢轻声开口道:“郡主说,她不记得与您有过瓜葛。”

    他垂下眼:“是吗。”

    从前两人对弈时,他总是输给她,输多了,便再不奢望赢回来。

    其他事上也是一样——如果在你最落魄时曾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垂怜过你,那她带着香味的发丝会一直缠绕你的心。男人管这叫士为知己者死,女人管这叫只缘感君一回顾……总之,她想伤害你轻而易举。

    他毫无还手之力,可她身为棋道圣手,为何会忘了盘角曲四、劫尽棋亡的道理?

    意行没再强求,将费尽心血搜罗来的两箱东西留在雨里,带着人走了。

    何妄不快地转着伞柄,咂嘴道:“殿下千辛万苦为郡主求药,又屈尊降贵站在门外求见,她却连看都不看您一眼。”

    长廊下,意行停住了步子,定定地望向檐下在风雨中飘摇作响的铁马,若有所思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何妄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附声道:“是,您只需按着陛下的意思来……”

    他顿了顿,“到时候,反正郡主是女儿身……不怕春风吹又生。”

    意行不语,抬手去接滴滴答答的雨线,直到火热的掌心一点点冰冷,他才缓缓合上了手。

    爱一个人不就得睡到身体,得到人心,看对方在自己手中化成一滩烂泥,才肯甘心吗。

    这个念头像团阴晦的火,在他脑中烧得炽热,修逸方才说的话又像凉水一样将他浇灭,耳边响起一声惊雷,将天际劈得惨白。

    他望着天边那抹稍纵即逝的光,眼底冰冷。

    ——

    昭昭迫不及待想发财了。

    她写了几封相同的信,找了几个不同的马夫送回青阳县,千叮万嘱一定要送到小多手里。

    按照原来和孙妈妈商量好的,有消息应该先告诉她和虞妈妈。可昭昭一想,她们手中的银子多,囤起货来势必带着价格往上涨不少,亏了赚头,还是先写信告诉小多的好。

    来云州前,昭昭把自个儿小金库的小头给了窈娘,大头给了小多。

    小多是个聪明人,敢想敢干,抓得住机会。他头一天收到了信,自己捂在角落里读了,心激动得怦怦跳,赶紧跑出楼子,四处去问有见识的朋友修河要用什么材料。

    人家被问得莫名其妙,心想你个龟公还关心这些事?但还是回答说,用的最多的是隔壁濮阳县的青条石。

    小多先是给昭昭回了几封信,问什么价格买赚头大。信刚发出去,他就猛抽自己一巴掌,昭昭要是知道怎会不告诉他?想来她多半也只是从别人口中探出了点口风,远没到能摸清事情底相的程度。

    他想出城,去濮阳县的青条沟亲自打听,却苦于找不到原由向虞妈妈告假。若是死缠烂打地求吧……昭昭又三令五申地提醒他万万不可走漏消息,每漏一句话出去就是在漏银子,切记要把嘴捂严实了。

    正是愁眉不展时,楼里的人说阿蘅病了。

    她才一二月大,哭声原本就弱得像小猫似的。不知哪天晚上挨了一阵邪风吹,一宿一宿地发起热来。

    虞妈妈让小多去请张掌柜来瞧瞧,张掌柜还记着之前的仇,冷冷一哂:“不去。”

    小多跑遍青阳县,好不容易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看病,一个说阿蘅先天不足,一个说阿蘅死期将至,一个说别浪费钱早备棺材……总之越说越晦气,气得小多直跺脚。

    窈娘抱着阿蘅哭,跟虞妈妈和小多说:“得赶紧把昭昭儿叫回来。”

    虞妈妈和小多对视一眼,开口道:“她要忙正事,现在回不来。”

    小多犹豫了会,心里替昭昭权衡着银子和亲情哪个重要,最后开口道:“叫她回来能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

    窈娘继续哭哭啼啼。

    说来也怪,她现在的日子既有吃有喝又不用接客,比之前好过了不知多少,却格外地喜欢哭。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在房里默坐着回忆往事;心情不好时,她就走出房门,站在昭昭埋下男婴的院子里发呆。

    大家都说她有点疯了,一边叹息,一边躲远。

    小多和虞妈妈也不例外,两人安慰了她几句,就去门外商量起法子来。

    “这事还是不告诉昭昭的好。”虞妈妈一锤定音,“孙管事已经给我来过信了,她说昭昭是个能干的,已经和咱这片儿的大官商梁老板搭上了关系。若她造化好,不日就要被赎出去做妾了。”

    梁老板?

    小多忽然懵住了,他是听过梁惜的。据说这人家财万贯,从小过的就是金丸掷鱼、明珠戴马的日子,既懂生意经营又懂官商勾结,年纪轻轻抱上了河道衙门的大腿,得了朝廷赏的冠带,前途不可限量。

    想必昭昭就是从他口中打听出的消息。

    “……昭昭儿要嫁人了?”

    虞妈妈晓得他在想什么,意有所指道:“金鳞岂是池中物。”

    小多觉得自己心上蒙了一层油纸,雨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上面,虽然打不湿,却真真切切地发着疼。

    他干笑了两声:“好事,好事,我早看出来她不同凡响,所以从小就和她搞好了关系,只等着鸡犬升天呢。”

    难过归难过,小多也没忘了正事,借着阿蘅的事说起心中的盘算:“妈妈,既然昭昭已经钓上了大鱼,那她早晚都会衣锦还乡回来赎身的……”

    他瞟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屋门:“您要是把她娘和妹妹照顾好了,她是个懂感恩的人,将来定少不了谢礼。”又顿了顿,“若她妹妹因为生病死在楼里,依她的性子,怕是……”

    虞妈妈思虑片刻,确是这个说法,于是道:“你去其余几个县寻寻大夫,领几个顶用的回来。昭昭走前定然给你留了银子,你先用着,不够再来我这儿支。”

    第二日,小多早早的就准备动身出门。路过窈娘的院子时,被叫住了:“小多。”

    只见窈娘今日起得也格外早,身形单薄地站在冷蓝色的晨光下,轻飘飘的,仿佛风稍微大些就能将她吹跑。

    小多背着包裹走过去:“干娘,什么事?”

    窈娘神情郁结冷沉,语气却近乎哀求:“昭昭儿把那孩子埋在哪儿了?我想麻烦你帮我挖出来。”

    小多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毛,连连摆手不肯。

    窈娘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帮我送些东西给一位故人吧。”

    她哪有什么故人?

    小多愣住,只见窈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木章,材质不好,而且很旧,上面阳刻的篆文已经糊得有些看不清了。

    窈娘原本想把那印章给小多,后又犹豫了,只给了小多一封盖了章的无字信,请小多托人送去京城。

    “京城?”小多为难道,“这可不行,昭昭儿说过了……”

    他噤了声,没说下去。

    不等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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