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璘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作为整个泸州城的权力中心所在,秦王府从来便是一派毫不遮掩的张扬架势。入了夜,整个府邸内灯火通明,红烛摇曳,从很远的地方便能攫住旁人的目光。
在府门外下了车,他抬起眼,目光淡淡地自门外的红烛灯笼上扫过,似乎是觉得那光太过刺眼了些,还微微皱了眉。
而正此时,一个家丁从门内匆忙走出,在他面前一行礼,低声道:“殿下,有一位姓玉的公子前来拜访。”
段天璘稍一思量,面色便在霎时间沉了下来,比这夜色更为幽暗。
对方虽然不曾告诉过他,然而从这个“玉”字展开去,有些事,却也不难猜想。
天家之子,以段为姓,以玉字为辈。故而来者何人,已尽在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中。
“他来多久了?”不动声色地,段天璘看向身旁的家丁。
“回殿下,颇有些时候了。”家丁低眉道,“寻不到殿下,那公子似是半点也不着急,只是颇为闲散地等候院中的小亭里。”
寻人不遇,却分毫也不急,这只能说明两点。要么,便是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去向;要么,便是他有更大底牌在手,故而人也会因此而变得更为耐心。
遇着这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段天璘心里清楚,无论是去向也好,底牌也罢,自己的这个对手,极有可能都握在了手中。
否则,他也没有必要,如此特意前来。
稍稍定定神,他吩咐家丁带自己去见对方。穿过秦王府阔大奢华的院子,终于如家丁口中所言,在后院的小亭中,见到了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的段天玦。
倘若要用颜色去形容一个人,那么段天璘认为自己应当是黑,然而每每面对了段天玦,他却又忽然觉得,这世上的黑,也是分许多种的。
比如,深浅浓淡之分。
段天玦给人的感觉,便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泰山,带着厚重而深沉的阴影,笼罩住周围的所有人。这种浑然天成的天价威仪,是即便隐藏住了太子身份,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衫,也无法遮掩的。
然而,这种魄力,并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能有的。只有那种甫一出身,便被奉于万人之上的巅峰的人,才会有。
他是太子。没有什么缘故,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孩子,所以许多旁人纵然奋斗一生也无法求来的东西,于他而言,却是唾手可得。
人倒是,天道大公。然而天意,时则又何其不公。
同样是一父所出的天家皇子,段天璘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他的生母赵氏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一次皇上喝醉了酒,错把她当做宠妃临幸,便因此而有了他。
而母凭子贵,并非在哪朝哪代都能行得通。虽然有了皇子,赵氏依旧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终其一生也只不过被封了个常在而已。而段天璘因了母亲身份卑微,在皇族中也是被收欺辱,时常被唤作“贱婢之子”。就连那些宫女太监,眼见着皇上对自己的这个皇子也并未如何上心,便也学会了那阳奉阴违的一套,暗地里没有少克扣他们母子的用度。
常年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人自然而然地,便会学会了一些自我保护的法子。
幼时的段天璘,也曾为了那充满侮辱的称呼,和自己的兄弟厮打成一团,不可开交;也曾为了宫女太监们背地里的一句议论,而气冲冲地去找自己的父皇。
然而结果呢?
结果每次厮打,自己以少敌多,伤的最重,最后却还要挨最严厉的处罚;而面对着抹眼泪的自己,富皇上身边的贴身他总管,会摆出一张虚伪的笑容,告诉他:“皇上正忙着呢。”到最后,对于自己的事,父皇岂止是不愿意管,根本连面都不愿意见他一次……
久而久之他便知道,人活于世,太刚,反而易折。有时候为了生存,必须改变自己,必须磨掉身上的棱角,也必须让自己不要太在乎一些事情……
于是渐渐的,段天璘便好似换了一个人。面对皇子皇妹的侮辱和嘲笑,他只会笑着耸耸肩,全不在乎的样子,于是拳脚打在棉花上的孩子们,便反而十分无趣地放弃了捉弄他;面对宫女太监的闲言碎语,他不再生气地冲上去理论或者找谁为自己做主,而是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凑到他们身边,道:“当值的时候围在一起说闲话,定然是格外有趣的话题吧?”于是旁人会忌惮他拿住自己“当值不力”的把柄做文章,而有所收敛。
人便是这样一步步变化着的。不知何时起,他的面上便渐渐地附着上了一张面具。这面具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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