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止。
段天璘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他笑了笑,道:“你是否觉得,这件事……我做得太过从冲动?”
傅青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随后又挪动目光,看向了床上那个虽然陌生,却总让她觉得似曾熟悉的女子。
半晌后,他垂了眼,不置可否。
他只道:“殿下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缘由。”
“哪有你说得那么高深?”段天璘轻笑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动,只在口中道,“实不相瞒,我当真就是一时冲动而已。”
傅青鸿稍稍一愣。
段天璘短暂的停顿后,又道:“我只是觉得,她不能就这么死了,仅此而已。”大抵是因为毒性发作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说话的时候,如同喃喃自语一般。
傅青鸿沉默半晌,道:“这种心情,我能理解。”
“是么?”段天璘依旧是笑,然而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忽然转了身,将背脊倚靠在床柱边,道,“把解药拿来吧。”
傅青鸿顿了顿,依言而行。
段天璘接过他手中的纸包,没有犹豫,便将一半的粉末倒入口中。紧接着,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便和他第一次服毒时候的情形一模一样。
末了他将东西奉还到傅青鸿的手中,一撩衣摆,大步地朝桌边走去。
他显然是想要回到那边坐下。
然而刚迈出几步,身子却忽然一沉,蓦地投入了黑暗之中。
听闻傅青鸿的呼唤,玉蝉匆匆地从院子那头狂奔过来,一把推开门,急匆匆地道:“傅大夫,怎么样?”
屋内,傅青鸿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纪思嬛的床头。
纪思嬛依旧沉沉地昏睡着,而段天璘,则是伏在桌子边,不知是怎样的情况。
玉蝉的心不由得朝上提了提。环顾了屋内,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夫,这……”
傅青鸿回过身来,看着她温声一笑,道:“无碍。都无碍了。”
玉蝉闻言,当即大喜过望,飞快地来到床边。
纪思嬛仰面而卧,整个人平静如水。
傅青鸿的声音响起在耳侧,“那解药是有效的。殿下试过之后,我探了他的脉,确认了并无任何的毒素残留,便立刻给小姐服用了。”顿了顿,他露出一点释然而欣慰的微笑,道,“现在看来,小姐体内的毒,也已然不复存在了。”
“当真……当真是太好了!”玉蝉激动得都有些哽咽起来。那如梦魇一般,纠缠了自家小姐那么多年的“风霁月”,当真已经解除了?她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紧接着,傅青鸿却又道:“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为上。”
玉蝉立刻警觉起来的,道:“什么事?”
傅青鸿转过头去,看向床上的女子,缓缓道:“虽然她体内的毒素已解开,再不会出现毒发的情况。但是,她中毒多年,五脏六腑已然遭到破坏,故而那体虚之症……怕是再无法好转了。”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不知为何,便是叙述着这样的情形,他也依旧觉得有些难过和愧疚。
玉蝉沉默了半晌,点点头,道:“好,便依大夫之言,暂且不将此事告诉小姐。”顿了顿,又微微一笑,道,“此番能尽数解毒,大夫功不可没,相信小姐醒来,也会极为高兴的。”
傅青鸿知道,对方这话是想要安慰自己,便也跟着笑了笑。
半晌后,他道:“待到小姐醒来之后,不知可否劳烦玉蝉姑娘一件事?”
“何事?”玉蝉道,“大夫对小姐有救命之恩,只要是奴婢力所能及之事,定然竭力而为!”
“姑娘言重了,”傅青鸿笑起来,但很快,深情又稍稍黯然下去,道,“我只是希望姑娘能将我失忆前的事,告知些许。”
玉蝉一愣,很快应下。
“大夫放心,”她道,“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傅青鸿的记忆最后能否找回,又如何找回。以她的立场,便也无能为力了。
傅青鸿没有等到房中的二人醒来,便提出离开。玉蝉吩咐府中下人将他送回王氏药铺,待到重新回到房中时,发现桌边已然没了人影。
段天璘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正若有所思地坐在床畔。
日薄西山,暖黄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侧面上,给他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里,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听闻动静,他回过身来,看了玉蝉一眼。
玉蝉忙举步上前,道:“殿下。奴婢待小姐……多谢殿下舍身相救。”
段天璘轻笑一声,道:“我救她是为自己,不需言谢。”
玉蝉微微愣住,捉摸着他这句话究竟是何含义。
段天璘却转过头去,将目光重新投向床上的人。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她每次毒发时候,竟是这样的难捱。”慢慢地,他笑了一声,道,“看来我对你家小姐……终究还是小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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