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玦虽是太子之身,然而见了段老爷却也主动上前一步,礼数周全地一拱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已被对方无比惶恐地阻拦住,道:“太子殿下大家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向殿下请罪还来不及,又岂敢受殿下如此大礼?”
见对方如此,段天玦便也不再坚持,只站直了身子,淡然一笑,嘴上说着客套话。
“今日贸然前来,原是本宫处事欠妥了些,”他道,“只不过,此事颇有些事不宜迟,故而本宫一时心急……便这般来了。”
纪老爷身为生意场上之人,如何听不出他这话中之意。便忙道:“这大门外正是风口之处,殿下若不嫌弃,还请随老朽进屋一座吧。”
“那边叨扰了,”段天玦颔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今日本宫虽然对老爷开诚布公了身份,然而实则来到这泸州城一事,乃是奉了父皇之命,微服而来。故而还请纪老爷务必替本宫保守秘密才是。”
纪老爷闻言,当即对下人叮嘱吩咐了一番,便同段天玦一道来到了大堂之中。
知道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又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模样,纪老爷甫一坐下,便屏退了下人,随即转向段天玦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吩咐,老朽自当尽力而为。”
上一次段天玦虽然派媒人前来提亲,并在纪老爷婉言谢绝之下,无功而返,但此番他却对此事绝口不提,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实不相瞒,”他只笑了笑,道,“本宫此番,是为提亲而来。”
虽然心中早已知道了八九分,然而对方如此直白地将此事提出,还是让纪老爷心头微微一惊,警觉起来。遣返媒人是一回事,书信婉拒又是一回事,然而对方今日这般亲自上门,又面对面地对他道明来意,事情……便显然没有过去那么好办了。
故而他只是笑了笑,道:“小女能入殿下之眼,实在是我们纪家百世修来的福分。只是……老朽已然将小女许配给她人,亲事已然定了大半,若是贸然更改,怕有损小女清誉。”不论如何,他还是不打算改变初衷。至少在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他首先要确保的,是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
谁料听闻此言,段天玦并没有任何恼怒之意,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令嫒和天璘一事,这泸州城中已然是满城风雨,本宫有所耳闻,自然也不会夺人所好,更何况,那还是本宫的弟弟。”
听到这里,纪老爷有些不解地看向段天玦。以他目前的所知所晓,尚无法猜出对方这番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段天玦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稍一停顿,又笑道:“实不相瞒,本宫今日之所以前来,便是听闻纪老家中,实则还有一女……可是如此?”
纪老爷一颗心霍然警觉起来。一瞬间,有什么在脑中飞快闪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了,他所要的不过是同纪家联姻而已。至于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只不过,纪云墨乃是庶出,身份低贱,纵然嫁过去也只是妾室的身份,不足以成为牵动纪家立场的关键。这一点,纪老爷很清楚,相信段天璘亦不会糊涂。
故而他一时间并没有露出声色,只是应声道:“殿下所言不假,老朽膝下的确还有一女,换做纪云墨,为妾室所出。”他着意加上了最后一句,好让对方彻底明白纪云墨的身份。
“若是如此,岂非正好?”然而段天璘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笑容明显了几分,“我段家两兄弟,纪老家中两女,各取所需,想来便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纪老爷稍稍敛眉,却也不便将段天玦联姻的真正目的说破,便只是沉吟半晌,道:“却不知如若事成,小女将以怎样的身份入东宫?”
他深知事情不过只是开了个口而已,在如此节骨眼上问这个问题,似是有些逾越。然而不料段天玦闻言,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淡淡道:“侧妃。”
依照太子府的妃嫔制度,一等是正妃,二等侧妃,侧妃之下还有妾室。按照纪云墨的出身,排上正妃自然是绝无可能的,纪老爷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谁料段天玦竟然许她以侧妃身份。
纪老爷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决断,皱了皱眉,却还是道:“云墨不过是个庶女而已,能得殿下如此厚爱,实在……”
然而话为说完,却被段天玦打断了去。
“区区一个庶女,自然是坐不上东宫侧妃这个位置的。”他如是道。
纪老爷不解地看着他。而段天玦说完这番话,徐徐转向了他,一双眼眸如同幽深的琥珀,深不可测。
他缓缓地道:“过去是庶女,这门亲事定下之后,还望纪老爷能帮本宫这一个忙,让她不再是庶女。”
纪老爷闻言一惊,然而段天玦的话头却没有过多地停顿,又继续道:“本宫无意干涉纪老爷家事,只不过偶尔听闻纪老爷家中夫人之位空悬多时,又有一个格外贤淑的妾室在侧……”言及此,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微微掉转了话头,道,“此事若成,便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倘若不成,恐怕便会有许多人因此而彻夜难眠。还望纪老爷三思。”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故而语音落下,他冲纪老爷微微一颔首,便一撩衣摆,带着身后的随从,大步离去。
纪老爷怔怔地坐在堂内,看着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消失在门边,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明白了段天玦的来意,以及他方才那一番话的真实用意。
他是太子之身,何等尊贵,自然是不会让一个区区的庶女坐上侧妃之位,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在和自己来一场条件交换,用纪云墨的侧妃身份,换取两样东西。
纪思嬛如愿出嫁,以及段天璘安然无恙。
而这一切的死结,便系在一件事上:将容氏提为正室,如此一来,纪思嬛和纪云墨便都成了嫡出的女儿,一切的困境,便能够迎刃而解了。
如果不答应,那么结果就如同段天玦最后所言的那般,许多人,将因此而彻夜难眠,甚至还有他不曾说明的,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这位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在请求自己的“帮助”,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想到这里,纪老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其实在回想起几日前,纪思嬛曾在自己面前哭诉段天璘将因这门亲事而受难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不论是为了这个自己最宠爱,又最心怀愧疚的女儿,还是……整个纪家。
*****
容氏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满眼萧条的景色,出了神。
院子在大火中被彻底毁灭,一时间还来不及重新打理。一半的地方还是灰败衰颓着,另一半虽崭新,却萧条。没有花草,没有树木,有的只是空空落落的一个院子,仅此而已。
她似乎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自打上次那件几乎闹出人命的事端之后,纪云墨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同往常没有差别,但实际上,容氏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明显地沉默了下来。
一日复一日地,只是把自己关在房中,潜心作画。许多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容氏看不出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想要问,却又能明显地感觉得到对方的疏离。故而便只能同样沉默地,坐在空落落的院中。
正此时,一个人影从院门口一晃而过。容氏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过去,便一眼见到了布谷,正站在门外。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站起身来,对这个纪老爷身边最贴身的小厮露出热情的笑容,道:“这不是布谷么?”纪老爷向来便忙于生意,一年到头难回几次家。再加上,自从自己整治纪思嬛的事情暴露,被夺了权之后,他便更加冷落自己。容氏已然记不得上一次见到纪老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甚至她都有些记不得,纪老爷的模样了。
真真是有点恍若隔世的意味。
而布谷笑了笑,走了进来,依旧十分周全地冲容氏行了一礼,道:“给容姨娘请安了。”
容氏见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势而表现得冷落,心中一暖。然而其实却也知道,这未必就代表了什么,毕竟以布谷这样周全圆滑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的。
故而便微微颔首,道:“怎么到咱们这里来了?”
“回姨娘,布谷今日前来,可是给姨娘带了个好消息来了!”布谷笑容灿烂了几分,道。
“哦?”容氏微微扬眉,却一时想不出,这府中近来究竟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莫不非是云墨同太子的那桩婚事成了?不对,不可能,如若当真如此,她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知道,而事情也不会是由布谷前来通知自己。
故而她一时间没有应声,只是面露狐疑地凝视着对方,用沉默等待着后文。
……
而布谷也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很快,他便喜上眉梢地笑了起来,道:“实不相瞒,是老爷让小的带姨娘过去的呢!”
容氏闻言,可谓是大吃了一惊。即便刚才听了布谷卖的关子,她也根本未曾想到,对方带来的竟会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此……此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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