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行至韶雪身前挡住其人,就像多年前蓉姨对她那般护着,瑶姝往前朝季筠行礼道“是妾的疏忽未曾告知家中,想来是家里忧心,便遣妹妹寻来,扰了公子议事,望恕罪”。
“姑娘莫出此言,筠临时邀姑娘来此,本应派人去告知姑娘家中,是筠疏忽了”谦谦公子的一番话很是妥帖,很是得人好感,只是隰无的目光太过锐利,韶雪只得看着脚尖。
此时厅里灯火廖亮,水汽湿润,主位右侧坐着一队衣着怪异的人,瑶姝落座后,韶雪低眉顺眼的站在瑶姝身后,只是眼珠总是不经意间扫过厅里的人,一切好似没有任何异常,美酒珍馐,美人乐曲一应俱全。
“久闻扬越酒清冽甘醇,今日一品果真名不虚传”季筠手执酒杯,闭目浅尝,一脸惬意,叫人很想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也品尝一番。
半晌,方才缓缓睁开眼,神色迷离,朝隰无遥遥举杯,这才转过头对那领队的人说道“钟老板的酒,筠很是喜欢,只是国君之宴,美酒以十万计也不为过,不知钟老板能否帮得到筠?”
座下之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与扬越温婉的民风着实差太远,倒像是西部庸国之人,只见他板着脸,声音浑厚的道 “要叫公子失望,此原料实难取得,十万计我等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公子另择良材”。
季筠笑道“钟老板可是觉得百万两金铢太少,不想与筠做成这笔买卖?”
那人也笑,浑厚的声音倒是不出乎意料“公子既说买卖,自然得有的卖才可买,不然这买卖如何可成?”
“卖与不卖?自然是钟老板说了算”季筠手指转着酒杯,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整个人就像春日般让人舒适。
“看来公子对这酒实在偏爱得很,十万是没有,但五万还是可成,公子这般慷慨的主顾,我等岂有回绝之理?”络腮胡依旧是坚毅的态度与声音。
韶雪瞧着那一行人并像普通商人那般目露精明,皆不动声色地静坐着,季筠这回既不开口送客也不接话,气氛瞬时静默起来,只剩瑶姝的琴声与舞女裙裾摩擦的声音。
烛火晃了又晃,只听隰无突然没头没尾说道“天虞之山是入穷桑的必经之路,听闻其上多是珍宝从未有人涉足,可我却听闻有位姓霍的友人去过”。
从他说话起,众人皆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尤其是韶雪听到穷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只是这人只讲了个开头,便又悠哉的喝起酒来,耳鼠也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怀里,不时动动鼻子,嗅嗅酒味。
那位钟老板目光深邃得打量一番,突然手执酒杯,大步走向隰无,恭敬地弯腰行礼道“国师这故事讲得好,不知鄙人能否敬国师一杯?”
韶雪不明白这一句没头没尾地话,怎地叫这人如此恭敬起来,脸色也不似刚刚那般板正,隰无看了他一眼,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那人很是激动的一口饮尽杯中酒,身高七尺的大汉竟然有点手足无措,实在是诡异的很。
片刻又落座后,这人立即朝季筠说道“这十万酒在下尽力备齐,不知公子何时需要?”
季筠像是喝醉了一般,闻此半阖目点头道“自然是数月后君父生辰之时,先生这是帮了筠大忙,筠再敬先生一杯”,说着又痛饮一杯。
生意达成,自然也是该告辞的时候,那钟老板看着隰无欲言又止,眼看着隰无将将跨出门槛,这才鼓足勇气上前道“国师若认识霍哥儿,替我问声好,若无其搭救之恩,不会有今日的钟勉,此恩情定当铭记终生,若有需要之处,钟某定当竭力相助”。
“好”只听冷冷一字,隰无便快步消失。
一路有侍从带领出了锦官巷,小厮已牵了马车侯在门口,瑶姝将要上车立即有一老人双手捧着个精巧盒子道“公子事务繁忙,托老奴送送姑娘,这小礼乃公子一片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瑶姝立即行礼道“劳烦鲁伯了,还请鲁伯替我谢过公子”,韶雪上前接过锦盒抱在怀里,跟着瑶姝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了一段后韶雪这才开口道“这公子筠所为之事定不如表象那般简单,我知你要报仇,可切莫牵扯太深,王室之事,成则帝王将相,败则性命忧矣”。
回头再看瑶姝,又一幅众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竟仿若未听到有人讲话一般。
小暑天气,风也闷热,瑶姝的手冰冷的没有温度,韶雪伸手帮她搓搓,鼓足勇气道“我倒不是掺和你的事,就是莫叫蓉姨担心,也莫要事事都瞒着她,蓉姨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惦记着你呢”。
自瑶姝入了春上娇,便与医馆划清了界限,连带着蓉姨也难见她一面,韶雪倒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起先还瞒着差蓉,时间久了便也接受了,差蓉还时不时问些瑶姝的近况,对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一直处于自责中,身体也每况愈下,瑶姝虽不问却是每次得了补身体的好东西都会送过来,差蓉也舍不得用,每次泪水涟涟“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得能如此受辱”。
韶雪眼瞧着却无从安慰,其实她觉着不论谁都有自己的选择,并应当承受其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瑶姝转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的紫柳,夜风轻拂,竟不觉得热,半晌平静的开口道“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还没问你,今日为何要寻来?”
韶雪一愣,帮瑶姝搓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知是许久没喝水的缘故还是风吹的,嗓子竟微微有些发干,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我若不跟来,这地方出了事该如何是好?你可有想过我们?”
瑶姝手轻微颤动,转过头面色冰冷道“早说过这事我自己的选择,出事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那眼神刺得韶雪眼睛生疼,韶雪松开她地手,后退一下,嘴角扯起低头道“与我何干?好个与我何干!”
说罢,便撩开车帘,一跃跌入路边草丛,蛙鸣虫叫的人燥热,柳枝拂过却叫人汗毛直立,韶雪大笑两声,看着越来越远地马车,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头也不回地往马车的反方向走去。
天街西北角边的莫问酒馆灯火依旧,铺面门板灰旧却干净无尘,店里童子在柜台后打盹,鼻息微鼾,火烛时而缓缓跳动,时而静静沉思。
脚边散落好些酒壶,只见韶雪坐卧在窗框上,双目直视黑黢黢空无一物的江面,月光只照的层云如轻烟缕缕飘动,实在无暇顾及它了。
眼角的余光里,一素净白袍的男子直直站立,一言不发。
良久,韶雪无奈转身,眼睛被风吹的酸涩,声音沉闷道“阿问,你说何为信任?”
男子走近两步,目光望向她方才望过的地方,忽地从身后拿出一壶酒,一手持樽一手持壶,动作优雅的斟入,顺手递给韶雪,只见酒色微微发青,闻起来有些苦,喝起来其实也有些苦,韶雪自然是接过酒樽喝完的才知道的。
谁料,这酒味怪得很,入口苦涩,嗓子烧灼,过后却如饮了满口冬雪,清冽潺潺,口腔随即又充斥着春日果香花香以及…阳光的味道,其实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心里竟瞬时觉得喜悦起来,正想开口询问,只听那嗓音清朗道“这何尝不是信任呢?你信任我,不论它是否是有毒”。
韶雪一愣,随即仰头浅笑道“你不会”,语气那般肯定。
莫问面色淡淡,眼底爬上些许怜悯,不过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嘴角微扬地道“是啊,我不会”。
他的声音,随风飘啊,不知飘到何处,二人一个坐在窗框,一个站在窗边,静默无声。
虽是奇怪地相处模式,韶雪却不觉得尴尬,竟觉得有些心安,不由得脸色发热,耳根都染了红色,悄悄看了眼莫问,见他望向远方,眼神放空,不知思虑些什么,韶雪庆幸地舒了口气。
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你给我的那首曲谱叫什么名字呢?又如何知道那公子筠喜欢此类曲呢?”
莫问收回眼神,转头看着她道“那曲子名唤“流水”,他如何喜欢,我自是不得知,许是侥幸亦或我错失一知音”说罢,嘴角含笑,盯着她看了许久。
反倒是韶雪不好意思,装作咳嗽一声,避开他的眼神,翻身从窗框下来,顺手拿下他放在窗沿的酒壶,回身笑嘻嘻道“好酒也得有知音,我拿走了”。
喝了好几壶酒,脚步却不见凌乱,反倒轻快的很,大步走到柜面,瞅见正在美梦酣睡的小童,眯起的眼珠一转,恶趣味的敲了下柜面,吓得小童瞬时从梦中惊醒,满脸紧张的左右张望,待清醒些,只见柜面多了枚铲状银币,于是起身望去,只余一角紫色轻衣掠过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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