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尚未来临时,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一些,又接连多日暴雨,洗刷了整个夏日的燥热,鄀都的百姓们心情都无比激越畅快,但鲁阳县的百姓却恨透了这场雨,滍水虽每年夏天都会水位暴涨,但自从当地大修水坝,疏通水渠后再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水患。
谁料,今夏大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竟然冲毁了大坝,居住两岸及周边鲁阳县的百姓均遭了难,受灾次日武王便遣了公子莅带着物资与人员前去赈灾,可这雨至今未有要停的趋势,公子莅稳住了剩余民众,但堤坝却无巧匠可以修复,水势竟还有再次升高的趋势,公子莅着急上火,多次上书,这几日竟生生累倒。
今日早朝,听说武王大怒,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无人能拿出有效的治水方案,上大夫白邑却正气凛然的弹劾隰无道“这天降奇雨乃楚国火灵不盛,气数不稳,此灾非国师不可除也”。
季辛双目微眯,神情冷漠的看着白邑若有所思道“哦!依上大夫所言我楚国之百年昌运竟是系于此,那威王、襄王甚至孤王都是无一作为之人?”
白邑冷汗淋漓,惊慌失措般扑倒在地,大呼“王上恕罪,臣并无此意,只是心忧天下又力不从心,故才晕了头,说出如此大逆之言”。
武王一声冷哼,未开口免他罪恶,那白邑只得匍匐在地,门外一铁甲武士大刀阔斧的走近跪拜道“禀王上,属官太宰大人报,宗庙灵火突灭,各种法子都尝试仍无法重新燃起”。
众人皆哗然,不成想竟被白邑说中,此时的白邑依旧趴在殿前,微微发抖。
武王看着隰无,语气却是温和道“劳请国师前去查明缘由”,众人对此已见怪不怪,谁也没有妒忌的情绪,毕竟他们自问也没有能力在敌人三十万大军阵前救驾王上。
隰无一身红衣,飘然飞出大殿,武王神情微冷,只听公子筠道“君父,鲁山走势奇特,徒经一郡三县,儿臣长于此地,对当地情况算的上熟悉,请君父下旨让儿臣前往,如今雨下如注,尚不知何时能停,若再拖下去,整个南阳郡怕是要糟了牵连”。
武王眼神冷淡的看着季筠,季筠不知是平视着那位九五之尊,整个人端正的跪着,众人静默一片。
片刻只听武王哈哈大笑,朗声道“我儿有此心为父甚是欣慰,只是汝尚且年幼,此次乃百姓生死存亡之际,万不可儿戏,还是另遣人去”。
季筠闻言朗声道“君父放心,儿臣定全力护得南阳百姓周全,势必与百姓共进退”。
季辛听闻此话神色看不出悲喜,却是即刻便下了旨意,因着要立即启程,今日早朝也便早早就下了,太宰卿岳重佝偻着身子往一辆普通的马车走去,身后白邑连连赶来,压低声音道“岳老,虽说这事结果是好的,可王上这态度可是奇怪的很,这是要启用公子筠了?”
岳重上轿的动作停顿下来,背着身子咳嗽几声道“不奇怪,隔着菱华宫的事情这辈子也说不清楚,多上心南阳的事情吧”
“岳老慢走,下官知晓了”白邑没了朝堂那般慌张,现下眼中倒是一片清明的目送那破旧的马车吱呀的离开。
菱华宫,当时一国之母所居之地,十七年前被发现与宫中侍卫私通,季辛一怒之下封了菱华宫却并未废后,在处死那侍卫后月余内皇后竟然有了身孕,在生季筠时血崩而亡,这般死法是全了帝王之颜面,当日执勤之人日后全部暴毙,不免让人怀疑此事蹊跷之处。
窗外阴雨朦朦,街上的行人也若有似无,说书先生这里可每天人满为患,大致讲些近日王室趣闻、贵族辛秘之事。
鄀都的百姓因身在王都,大到军国民生大事,小则王室子嗣嫁娶均了然于胸,尤其是近日雨势暴涨,神庙灵火熄灭一事,竟叫祭祀之风极盛的楚国百姓均心惊胆战,因此今日说书已毕,百姓便扎堆聊了起来。
韶雪今日得闲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着,眼看窗外雨幕争先恐后而来,只得安心听那人讲朝堂之事,她心里在想,难怪丢了宠物那人也不来找,竟是遇上这般事,双手托腮又听他们讲了片刻,便戳了戳躺在窗沿上乘凉的鼠鼠道“你的主人遇到麻烦了,你要不要回去?”
耳鼠本来是要回去的,可她总带它去莫问的酒馆转悠,耳鼠喝过酒后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韶雪带它去酒馆的时候,只是韶雪却是很头疼,为何这般说呢?
因为它太出名了,那模样走在街上很是招人,韶雪便给它乔装打扮一番,自那之后,它老是闷闷不乐,它可是一只公鼠,为什么要穿裙子?
不过韶雪说要么这么穿,要么你就回去,鼠鼠耷拉着耳朵便妥协了,心里却在嘀咕,这话怎么听来那般耳熟。
听韶雪那样说,鼠鼠先是翻了翻胖乎乎的身子用穿着紫色花裙的屁股对着韶雪,半晌后噌的一下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像是叫韶雪去救隰无一般。
韶雪双手环抱,无奈的耸耸肩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跟公子筠交情不浅,那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只见鼠鼠眯起小眼睛思索一番后,又躺倒休息起来,韶雪嘴角狠狠一抽,这什么态度?刚要开口,便听另外一堆人讲些风月之事。
瘦小男人道“听说没,春上娇要出一位贵人了,公子筠怕是要为迎瑶姝姑娘入府了!”
旁边听几人讲话的茶馆小二道“你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我听说呀这公子筠前往治水也带瑶姝姑娘陪伴左右,治水乃大事,公子筠这么做也不怕王上怪罪,看来果真是情到深处呀”。
几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小男子也是个爱出风头的,随即得意地张口道“在下不才有幸瞻仰过瑶姝姑娘容颜,那绝对是只应天上有,与公子筠真真是一对壁人。”
众人一听那瘦小男子见过,便着急叫他讲讲此等艳色趣事,一时间那嬉笑里多了几分淫欲之色,旁边上了年纪的大叔一脸丧气的摇摇头道“戏子误国啊”!
斜靠在角落的老人慢悠悠的道“想当年,武王征战四方的时候是何等威风,如今子孙竟然流连风月之所,真真是悲哀呀!”
说着便泪涕泗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有人安慰道“当今天下无战可征,那些王孙贵族哪一个不是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你我均是入土之人,这往后的天下如何,亦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说起来也好久没去春上娇了,瑶姝何时走的也不知晓,自上次之事后她跟蓉姨两人默契的都不提瑶姝的事,可心里都惦记着,天下大事如此之多,这区区小事如何过不去了?
如此心境便豁然开朗,结了银钱抱着鼠鼠便往莫问的酒馆去,小二看见韶雪无精打采指了指里屋,就在小二以为韶雪要进屋的时候,不成想她返回来学着刚刚的大叔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这年纪轻轻的,不可这般浑沌度日”。
说罢,便脚步轻快地朝后屋去,莫问果然在捣鼓酿酒的材料,这人哪都好,就是忙起来太入迷,韶雪拍拍他的肩膀,春风拂面道“阿问今日又酿了什么好酒啊?”
莫问抬头,眼睛如一泓清泉微笑的对她道“阿雪喜欢什么酒,我便酿什么酒”?
他抬头的那一霎那,韶雪的心里充满了阳光,双手已掏出帕子朝他脸上的汗珠去,待反应过来,双耳发热悄悄挪开了目光。
莫问接过她的帕子,擦擦脸道“今日心情豁然了?可是有欢喜之事?”
韶雪剥了颗莲子道“又来叨扰阿问,今日医馆无事,听了会书,觉得像我这般无所事事实在不好,还是要跟周叔好好学习医术”。
“有事情做自然是好的,不过可得是真心喜欢,莫不可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万事莫强求,若所求不同,人又如何相处?”莫问眉眼含笑道。
韶雪自然知道他话中何意,瑶姝的事情自有她的道理,重重地点点头随即又嬉皮笑脸问道“上次那入口极怪的酒唤何名?”
“那酒先苦后甘,名唤苦尽甘来”他边说边上酒窖里取上一壶,又道“只是此酒烈得很,切不可贪杯”。
韶雪拔开酒塞,轻抿一口,闭目回味悠悠道“我觉得苦尽甘来不如阳春白雪,冬日的雪为佐料,夏日的果实与花香为主料,细细品来有些道不明的如冬日阳光照拂脸颊之感,阿问的酒唤此名可好”,韶雪眼里压抑着一丝丝的期待,便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鼠鼠看着韶雪一脸陶醉,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酒壶,眼神染上一丝朦胧的委屈。
不仅韶雪看见觉得好笑,连莫问也笑了起来,打趣道“这小家伙与你真如出一辙”。
阴雨天黑暗总是来得异常早,街上的小店开始打烊时,韶雪依依不舍的往医馆回,只见鼠鼠也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韶雪说道“你这也是留恋上莫问的酒了?”
鼠鼠别过头不搭理她,韶雪心里想:这酒果然是叫人迷恋的,不止是她。
雨滴劈里啪啦的打在伞上,天地充斥水汽,犹如行在云雾间,偶有车马辚辚的过去带起一片水花,韶雪一路闪躲不成还是弄湿了衣裙,路上近日的人都少了,这天气想来谁也不愿出门。
韶雪撑着伞回到医馆,只见差蓉搁条长凳坐在檐下,雨水像长线般织成透明的珠帘,韶雪收了伞,差蓉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忙招呼着进屋吃饭。
医馆里清冷一片,周浦已将饭菜摆上桌,几人坐下后相继静默无言,反倒是周浦先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阿雪丫头今日去了何处?”
“听书去了,这几日听书先生那里可真是人满为患,大家都闲着”韶雪边吃边说道。
“这倒是,这雨不知何时是个头,也不知南阳水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周浦满脸愁容,倒是对于民生忧心的很,许是做大夫的都有此慈悲心肠。
“听说挺严重的,宗庙的灵火都灭了,王上派了公子筠前去救灾,不知情况如何,这南阳的百姓真是可怜”韶雪用筷子戳着碗里剩的几粒米。
“公子筠前去赈灾,那瑶姝呢?”差蓉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瑶姝在京都啊,这是去赈灾又不是游玩,瑶姝去作甚!”韶雪偏着头望着窗外浠沥沥的雨说道。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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