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怎好抢了这功劳”。
南阳郡守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愤,这事不简单,忙低头跪坐一旁静默无言。
季筠漠然一笑,放下手中竹筷,脸色阴沉道“治水?若无白家主蓄谋的这场水患,何须本公子前来治水,这功劳不应该谢你吗?”
白重恭敬行礼,镇定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这南阳一带乃我白家氏族封地,我为何要自毁城墙?”
“为何?自是因为我兄长”,季筠未做停顿继续道:“既然白家主多日未出家门,自然未曾得知兄长身亡一事,那堤坝你们白家守护百年未垮,而恰逢兄长前去修筑便碰上洪水冲破堤坝之事,若说不是蓄谋已久你又如何解释?”
白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神锐利地盯着季筠地眼睛道“在公子看来,我们白氏确如同蝼蚁一般,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白家先祖拜将封相百年来尽忠职守,公子如此陷害我们白家,真叫下官寒了心。”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季筠不耐烦的朝护卫招招手,便有兵将押解几人进了厅内,随即一股血腥气立即便传播开来,那白重的脸色也变得白了几分。
“这几位是修理堤坝的工匠,蓄了多日的水也不想这坝可支撑得了,这下一放水堤坝便塌了”季筠指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几人说道。
“还有他们,是你花钱买来的杀手,究竟是想杀谁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可还有话说?”季筠言语平淡,就像看死人一般盯着白重。
跪在一旁的郡守此时也是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出。
不想,这时白重竟大笑起来“季筠,你以为将杀害公子莅之事嫁祸于我就无人知晓了吗?黄口小儿,老夫已向京中递了折子,你就等着承受王上的怒火吧”。
“将白重收押进牢,待我禀明父王再做定夺”季筠未曾因白重的话有所动容,只是眼神如冬日寒潭一般,射不进一丝阳光。
厅内只剩郡守与季筠二人,季筠双手背后站立不知想些什么,那郡守声音颤抖说道“公子若无事,容下官去处理安置灾民的事宜”。
“郡守这般为民着想是我大楚之幸,只是不知如今这大树已倒,蜉蝣可作何想法?”季筠转身问道。
“下官替南阳百姓谢过公子,公子对南阳百姓有再造之恩,下官日后定当尽心替公子效力”郡守将头埋地,慷慨激昂的说道。
“你是替大楚效力,不是替我,百姓能过什么日子可全屏你今日一言了”季筠低头斟酒,淡淡的说道。
郡守行礼恭敬的退出内厅,转身先抹了一把快掉落进眼睛的汗。
韶雪到安置处的时候刚赶上傍晚施粥,可那粥棚旁仅稀落几人排队,有人半躺着不知何故,有人抱头痛哭,到处弥漫着丝丝悲痛,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周围只有个负责施粥的将士,韶雪将草药交给他后便接了施粥的活,那人走后除了一老妇过来要了两碗粥,嘱咐多给些米之外,便再无人来前来,韶雪便舀了两碗粥端到一老伯面前,“老伯,这粥虽清淡,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吃些吧!”
那老伯摇摇头望着怀里熟睡的小孙子,声音哽咽道“多谢姑娘,这一家子就剩我们爷孙二人,如何还吃的下去呢”
“……对不起”韶雪不知怎么安慰,一脸歉意。
老伯摇摇头,抱紧了小孙子,韶雪刚要起身撇见那小孩通红的小脸,忙放下碗,手搭上孩子额头试探一番,着急说道“老伯,这孩子发热了,许是得了风寒”。
老伯听闻脸色大变,韶雪赶紧脱了外袍铺在地上将孩子放置好把了把脉,半晌松了口气道“不碍事,就是着了风寒,喝几碗药便无事了”。
韶雪前前后后又替几人把了脉,幸好只是风寒,便索性熬了一大锅草药,给每人分发一碗也好预防预防,待忙完已是月上西山之时,今夜是个满月夜,月色清凉如水。
待众人安歇后,韶雪带着些草药往郡守府去,郡守府如今守卫森严,说什么都不放她进去,也不给通报,韶雪蹲在郡守府后墙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偌大的月亮挂在天际,在人间洒下冷冷的银辉,仿佛未曾看见人间苦难,一丝暖意都不肯施舍。
不知道何时鼠鼠出现了,吱吱几声,耳朵耷拉,白毛湿透的站在韶雪脚边,伸出爪子挠了挠她的鞋面,焦急的指着府内。
“瑶姝出事了?”韶雪抱起耳鼠用帕子擦了擦它身上的茸毛。
鼠鼠使劲摇了摇头,突然哇哇的大哭起来,那黑亮的眼里竟然流出大滴泪珠来,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韶雪清楚这耳鼠平时虽然贪嘴、懒惰,但正经事上却不含糊,便跟着它进了郡守府,那些人还想来拦,耳鼠熟练蹦起来踹到那人身上,守卫像是明白它的意思一般,恭敬退去了,韶雪看的目瞪口呆,这鼠鼠竟有如此大的权力。
鼠鼠朝西北角的院子奔去,这院子空荡荡的无侍卫或丫鬟,灰蒙蒙的树影与泛白的石路在月色的下散发出死寂的气息,韶雪赶到时,耳鼠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循着卧房的小缝韶雪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白色的身影躺在榻上,霜色锦缎泛着柔和的光,照着他的脸上一抹柔和的白,宛若明月撒到人间之色,那人薄唇高鼻,双目紧闭,长睫轻如蝉翼,美那么不真实,韶雪莫名的秉着呼吸,鼠鼠见她不动,戳了一下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悻悻的走到桌边点了烛台。
屋里霎时亮堂起来,只是那人依旧安静的像副画,韶雪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缓缓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随即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检查了身上也无任何伤口,很是疑惑的自言道“奇怪,不见伤痕,也不见发热,难道是中毒?”
这下可叫她为难了,她这半吊子医师,看个头痛风寒啥的还行,这解毒可是无能为力呀,伸手抓了头发,很是为难的看着鼠鼠,“我不会解毒,可以带他去外面看吗?”
鼠鼠一脸忧郁的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韶雪无奈抹了一把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告诉他,他欠我一条命是要还的”。
鼠鼠捣蒜似的点着脑袋,只要能救主人它什么都答应,韶雪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把短刃,别过头闭着眼睛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豆大的血珠渗了出来,立即又睁开眼睛,唯恐浪费一滴的放入隰无嘴里,手指的血凝固的快,一会便不流了。
韶雪咬咬牙,顺着手腕拉了一道,血流入注,鼠鼠吓得瞪大了眼睛,血液缓缓流入隰无的身体,他的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韶雪的脸却有些白了,在自己即将昏过去的时候赶忙包扎了伤口,浑身发冷脑袋发晕的坐在地上,双臂靠在塌边,双目轻阖起来。
还没休息多久,鼠鼠抓着她另一个未受伤的胳膊摇晃起来,韶雪勉强睁开眼睛,心里想,这人估计跟她八字不合,不然为何每次见她总受伤。
待她瞅见榻的人时,震惊的瞪圆了双目,只见床上之人浑身布满了冰晶,像极了冬天山里那些冻死的行商,韶雪打了个寒颤,挣扎的爬起来,使劲的扫着他身上的冰凌,可那身体依然冷的冻手,真像死了很久的尸体。
韶雪又搜刮了两条被子悉数盖在隰无身上,然而,过了半晌那冰霜未消反倒爬上了眉头。
伸手扯出被子里的手,脉搏竟也似冻着了般,感觉不到一丝生气,韶雪握了握隰无的手,她也不住打着冷颤,这人原本还未死透,这回叫她治的是死的透透的,她的血明明可解百毒,今日为何会这般?
韶雪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之前差点打死她,这回死在她手上算是报应吗?
长叹了口气,揭开那厚重的被子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鼠鼠也跳上床用身体围着隰无的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韶雪冻的毫无知觉,只有一丝残留的意识,她想,若这样死去也好,至少不孤单,虽然不知道这人黄泉路上是不是愿意同她作伴,可也没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第二日太阳破出云层透出第一缕光的时候,韶雪觉着自己仿佛身在火山之中,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无法呼吸,眯着眼睛看见旁边之人,五官温润而有力,长睫映出一片阴影,紧闭的双眼掩盖了不知多少风华绝代,韶雪头一回见到有如此好看之人,真是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若非画中人那也定非世间人。
韶雪伸手替隰无把了脉,只觉脉搏平稳有力方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到耳鼠躺在枕边呼呼大睡,那白毛又如往日那般油光锃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下了床,背着包袱轻轻阖上房门,未发出一丝响动。
只是她没想到,关门的瞬间,屋内之人也睁开了双眸,里面一片清明,幽深如泉水,突然落下一片树叶,荡起了圈圈层层的水波纹,久久不得散去。
隰无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半晌后,这才收回目光打量了一圈内,眼眸定格在窗台那几盆紫色鸢尾上面,如今这时节,鸢尾花开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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