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连玩物都算不上的“贡品”。
而直到林绾怀上了煦风,那段疯狂的日子才宣告结束。
这一代的可汗没有子嗣,煦风的到来几乎算得上是意外之喜。这也让林绾进一步往上爬了不少,可汗对她用情至深,也借机扶持她成为了“夫人”。
她摆脱了下贱的身份,重新拥有了温暖的炭火,干净的被褥,甚至是更多的爱。这一切迷幻得让人几乎欲罢不能。
也许是出于这些,林绾开始善待这个孩子,还为他即将出世而感到作为一个母亲天然的喜悦。这种喜悦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就这样幸福地看着煦风成长,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成为过往云烟,不复存在。
林绾看他从牙牙学语到能毫不费力地飞身上马,然后笑着为她带来当天猎到的第一只猎物。这种生活平静的诡异,有些幸福得过了头。她甚至想不起来,一开始都曾发生了什么。
她那时候,一度在想,好像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而这一切,终结于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
“后来……记不清是哪天了,外头忽然有人叫喊,说是有人闯了进来。”
“可汗也在外面,我没出去,只能听见帐篷外一阵厮杀声。”
“他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告诉我没事,只是营地里突然闯了几个中原人进来,已经被煦风杀了。”
“……”
林绾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漠人打了胜仗会有一个习惯。”
她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语气带笑,近乎疯癫,“他们会把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头割下来,做成酒器,或者单纯地把头挂在显眼的地方,当成炫耀自己能力的资本。”
于是——
“……我在那些被砍下来的头里……看见了我的父兄。”
而那一天,距离林绾与父亲走散,到以这种方式重聚,已经过去整整数十年有余。
这数十年内,她的父亲和兄长并没有回到中原,而是在这片漠地中苟活下来,只为了找到林绾,找到她,然后带她一起回家。
而林绾的声音语气,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平静到李莲花甚至怀疑她已经疯了。
或者说,她确实已经疯了。
林绾意识到了这件事,全程都在呆愣地看着那两颗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头。然后听见了站在一旁正擦拭着刀身上沾染的血液的爱人以一种抱怨的语气说话。
他说,明明杀了这几个人只需要四刀,他的手下办事不力,硬是让人杀到了他的帐前,差点惊扰了林绾。
可汗的话说到一半,神色却忽然紧张起来,他提起那两颗头,掀开帐帘赶忙扔了出去,又回头有些局促地对她说,我又忘了,你害怕这些,没事,以后不会有了。
煦风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浅淡的血腥味,他如同往常一样,甩开了身上的沉重披风,笑嘻嘻地凑过来挨在她身边,把刚才的事以一种炫耀的口吻说了出来,然后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林绾,想让母亲夸夸他。
林绾的耳朵嗡鸣着,已经听不清,也记不得他后来说了些什么。她对这事最后唯一的印象,是她半夜跌跌撞撞地爬出去,在腐烂死人堆里狼狈地翻找着,直到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脏乱不堪。
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当晚,林绾的身下毫无征兆地涌出大滩大滩的血液,几乎染红了她整身衣裙。直到部族内的人把她从鬼门关死死抢回来,林绾才知道,那时候的她已经再次怀有身孕。
但很明显,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
身下触目惊心的血液和被砍下的头颅重新唤醒了她已经深埋在脑海中,曾经是“贡品”的记忆。那段屈辱,肮脏又充斥着男人下流的尖笑的回忆一段段重现,几乎摧垮了她的理智,让林绾几近癫狂。
“我疯了好一段时间呢……”
夜色浓重,李莲花看不真切她脸上神色,只能听见这个印象里柔美的江南女人正用一种诡异扭曲的音调在小声地尖笑两下,然后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因为知道了,我父兄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亲手杀死的吗?”
“……这又算什么?……”
林绾抬头,黑眸中仿佛无悲无喜,只空洞地看向他,开口道:“煦风杀了我的父兄,是因为他们是擅闯部族的入侵者。可汗割下他们的头,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儿子,有能成为下一代部族可汗的潜质。”
她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微颤,“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她原谅不了当时父兄被杀时,没有及时赶出去,阻止这一切的自己。也恨不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煦风,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关于林绾父兄的死亡,她隐瞒得很好。那天晚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也许是多年前早已流干了,只是被短暂地遗忘了而已。
她记起了一切,也重新拾起了她早就该做的事。林绾的计划也在这一天彻底宣告开始。她暗中笼络部族里遭受非人之待的中原人,倾尽手里的一切可用之物,制定了无数的出逃计划。
可汗没有觉察她的不对,接下来的日子也近乎风平浪静。
有时部族里抓了几个落单的中原人,成了部族底层连人都不能算是的奴隶,林绾也朝可汗讨要过来,暗中收成自己的部下。可汗爱她,几乎会尽全力满足林绾的一切要求。自然也不会追究这些人的用途。
吹不惯大漠的狂风,帐篷里便不会掀开帐帘,永远点着蜡烛照明。喜欢中原的熏香,物件摆设,可汗和煦风便亲手打猎大漠深处珍贵动物的皮毛,从中原商贩手里换取。
而这份在其他人眼里堪称溺爱的恩宠所带来的幸福,却早在某一个午后,被彻底毁掉了。只是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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