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递出名片,“我是来厂里采访调查的记者。”
一听是记者,男人神色缓和,接过名片眯眼查看。
这时,方休注意到他的异样。
左手的制服袖口向内扎紧,凹凸不平,有磨损的痕迹。
“您这手…”
“上个月绞没了。”男人长叹气,语气愤慨,“你们是来曝光的吧?我告诉你,那些采访对象,都是他们安排好的,你们问不出什么!”
“受伤后厂里没给说法吗?”
“报销了治疗费用,但后续赔偿太拖人,说好的数目,到手连一半都没有。”
方休拿出录音笔,征求他同意。
男人点头。
她摁下开关,“赔偿的事儿,是谁跟您谈的?”
“厂里的杨律师。杨律师是个好人,私底下经常帮衬我们,得扛住斌成那些老贼人的压力,还为我们想办法,就是他教我们怎么上访,怎么闹大,不然,你们还关注不到这件事呢!”
她不语。
杨律师是法务,维护的是工厂利益。
明明内部能解决的事儿,偏怂恿工人闹大,对工厂百害无一利。
看来不是简单的好人。
“您贵姓。”
“姓张,你就叫我老张头。”
同事从门里探头,方休打了个手势,没进去。
“您这是打哪儿来?气冲冲的。”
老张头变得激动,搓脑门,“杨律师说,总部来的那位总经理早上被抓了,这样身份的人指不定怎么逃呢,我想去市里告状,结果,门口封锁了,不放人!”
方休心里有数了。
这张律师,和内鬼是一伙的。
她之前面对一些不易击垮的强权时,会利用舆论,深谙幕后操控之人的心理。
这是要让历文成内忧外患。
贪污受贿的罪名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将工厂事故的锅扣在他头上。
即便查清事故与他无关,骂名也是他来承担。
方休收好录音笔,神情晦暗不明,“准备一下,我带您出去。”
从宿舍区离开,她去找了历行之。
说明来意后,历行之语气担忧,“小休,你伤还没好,万一出事了,我没法跟阿成交代。”
“Unknow在采访期间有外出的权利。”
方休态度不容置喙。
历行之怕她寻捷径,到时不知所踪,更麻烦。
他撂下文件,“你是要去市局找阿成,对吗。”
她不回答,捂住胸口。
“他身份敏感,案件特殊,通讯设备全部没收,专人看管,你见不到他,况且,你在这时候露面,你们的关系一旦公布于众,你也要被查。”
方休嘴唇轻轻蠕动,声音涩哑,“我见他一面,他没事,我就回来。”
“他没事。”历行之眉目严肃,“阿成混迹商场,精明强悍,他不会有事。”
屋里有隐约的啜泣声。
他凝视着桌边的小脑袋,下巴上的泪痕沿至脖颈。
方休指骨泛白,胸口的衣襟在她掌中碾起褶皱。
从中午开始,她一颗心高悬。
明明气温舒适宜人,骨缝里却如无数冷风灌入。
说不清是预感到什么,寒涔涔的血液冲撞着五脏六腑。
时而反胃,时而刺痛。
她面色青白。
“二哥,我求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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