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化，象僵硬的尸体。环顾左右，没有发现铁锹之类的工具，直起腰，拍拍手，摇摇头。很久没有翻耕的沙成了铁疙瘩。他说：你看，这个沙坑都这样了，还能够空翻吗。
不以为然，说：能够，不能前空翻，我来个后空翻就是了。
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那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要落地的。不是说后空翻就不需要落地。
用手比划，说：落地又怎么样，人家在地面翻来翻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啊。
说着，一个鹞子翻身上去了，他在双杠上竖了一个倒立。大头冲下，脑子颠倒。
爸爸急忙拉开保护的架势。
此时此刻，脑子里没有体育老师，也没有动作要领，即使有要领也来不及发掘。头脑里只有电视里的体操明星在竞技场上叱咤风云的画面，吊环，高低杠，鞍马，托马斯回旋，诸如此类。除此之外，还有下法。这个下法，那个下法，怎么漂亮怎么下。安全，不在脑海里，抛在九霄云外。表现一番，成为唯一追求。俗话说，艺高胆大。果真如此吗，只有天知道。自以为是，连关节都没有活动开，就迫不及待跳了上去。折腾开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扑腾，又扑腾，一个，又一个，觉得不过瘾，他决定来个空翻。心不在现场，也不在沙坑，他的心已经翻过高山，越过大海，飞去巴塞罗那，汉城和奥运赛场，他把眼下这个沙坑当成了巴塞罗那赛场或奥运赛场。那里听得进爸爸的劝，充耳不闻。听得到是赛场的欢呼声，呐喊声，鼓声和喇叭声。说时迟那时快，腾，他栽了，象被击中的飞机。
不知道儿子想干什么，看着有点悬，恍恍惚惚。觉得起步还是不错，几个动作也干净利索，虽然不那么雅观，腿没有到位，身体有些扭曲，但是，还算是一气呵成的，连贯性不错。他不希望孩子空翻，担心落地的受不了。担心自己保护不了。
心在嗓子眼，他说：慢，儿子，慢来，我去村上借一把铁锹。我把沙坑翻了，再玩空翻不迟。
话音刚落，啪，挪脚，扭头。嗖，他冲了出去，象离弦的箭，扑倒在沙坑。噌，从天而降的儿子和扑在沙坑里的爸爸撞在一起。爸爸垫底，儿子在爸爸身体上面。
擦破了皮，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来。儿子痛苦地站起来，走了二步。
腰直不起来，他叉在腰上。
父子俩从沙坑里起来，面面相觑。
摇头叹息，埋怨儿子不听话，眼眶里含着泪花，说：才卡在下水道，又头破血流了。让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啊。
苦着脸，摸屁股，儿子不吭声。
即使脸部有表情也看不大出来了，儿子的脸像京剧里的脸谱。
瞪眼睛，吹胡子。埋怨了几句之后，他不说话了。
医院在镇西，即使不远也有点为难。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擦破点皮，那倒没有什么，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痛几天也没事。拉起儿子的手，问：自己能走吗？
点点头。儿子一瘸一拐，走着爸爸身边。
父子俩离开学校场地。
在去医院的路上，认识父亲的人不多，因为常年在外，认识儿子的人一个没有，因为没有见过面，头顶盘旋的乌鸦，似曾相识。故乡，不仅仅是乡愁，而且还是放松，在爸爸心里，儿时的小伙伴只能深深地埋葬，不管死的还是活的。在故乡人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和尚，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衣锦还乡，不能无所事事。是人得有来往。来往却有困难。在爸爸心里，踏踏实实做内容，不浪费时间在迎来送往上。在故乡人的心里，有这样那样的要求。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不能少。在儿子心里，一般人包括小伙伴都认为和尚不娶妻生子，自古以来这样。还俗，娶妻生子，天经地义。之前，爸爸的行为举止，让人不理解。现在，爸爸的做法，家人不理解。他和村民包括小伙伴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几乎没有弥补的可能，即使把自己摆进去也无济于事。不远处，有人，眼熟，迎面而来。到跟前，发现那人是儿时的小伙伴。擦肩而过，点点头。各走各的。嗖，嗖，一辆辆小汽车从身边闪过，在七里庄，国产小汽车受到青睐。一是价格便宜，几万元就可以买一辆。一是可以拉客，它充当挣钱工具和就业岗位。在这里没有什么黑车不黑车概念。汽车过去，留下一长串烟雾，尘土飞杨。
为了解决黑车问题，县里的领导煞费苦心。为了让大家树立法制理念，司法局派出工作组，大名鼎鼎的律师，在现场上课，普法教育，现身说法。工作组在的时候，黑车有所收敛。工作组不在的时候，一切依然如故。照开不误。在是暂时的，不在是常态。
黑车都停靠在路牌旁边的广场上，不露声色。这里的黑车不是这样的，在车顶棚上放一标志，类似出租车那种，山寨味道很浓。。不远处，来了一辆。吱，在面前刹车。驾驶员，三十多岁，虎头虎脑，光着膀子，一头秀发，披肩散开。以为是姑娘，开口才知道是后生小伙子。吱呀，车门开了，机会在父子俩面前，小伙子探出半个头颅。
一头雾水，一时半会没有接上话，回过神来，说：小伙子，送我们去医院。
从仪表盘上拣起一条牛皮筋，把披肩秀发拢起来，问那家医院。
目光在他的脸上足足停留二分钟，死死地盯着他眉宇间那颗黑痣，说：镇上医院。
发现小孩脸上风干的血迹，问了一句孩子怎么啦。就闭嘴。
拉开车门，坐进去。
小伙子关好车门，掉头。
在路上疾飞。许许多多的坑坑洼洼，都不在话下。避震器不那么好，儿子在叫痛。从麻木到知道疼痛了，是一大进步。巴塞罗那的运动员变成伤病员，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颠一下痛一下，像有魔兽在撕咬。魔兽都来自魔兽世界，只有魔兽世界才有这样的凶神恶煞。咬着嘴唇，哼哼哈哈。
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他一个劲的告诫司机慢点。再慢点。恨不得把降临于孩子身上的痛苦挪到自己身上来，他伸出双手，似乎要夺小伙子把握的方向盘，又仿佛是要把孩子身上的疼痛搬走。
哇。他的心收紧，像被针刺了。坐在孩子旁边，如坐针毡。他后悔不该带孩子来七里庄。不该带孩子玩什么双杠托马斯回旋。他自问，自责。一般人享受不了这样的动作，只有像极少几个王子才可以。儿子不是王子，而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他越想越后悔。
在他怀里睡了，儿子不喊痛了。
松开臂膀，孩子得以舒展一些。窗外，路平稳了许多，并且越来越干净，交会，不见尘土飞扬。路边，停满从徽州开来的小面包，大头朝东，屁股冒烟。“上来就走，上来就走”，喊声不绝。拐弯，进镇医院了大门，他弄醒儿子，钻出车厢。抱不动了，心有余力不足。伤病员更不好弄，不知道这么弄的，担心触碰孩子的伤，他难受。走进门诊大门，拐弯，来到窗口，挂号，他让孩子坐下。走廊不宽敞，连两个人交会都困难，更要命的是走廊里还有病床横着。他四处张望。伸手，拽带轱辘的病床，找不到推车，也没看见医生护士。在门口收费窗口底下的长板凳上，坐着一个白大褂，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嘴巴歪在一边，眼睛闭着，在白大褂旁边的老头，侧躺，卷缩着身子，样子非常痛苦。突然，诊室门口出现一阵骚动，护士叫号，转身。说时迟那时快，噌，躺在凳子上的老头竖起来，进门。其实，侯号是文明，大家都要守次序和底线。但是难免有人加塞。排队排到门口。人不少。抬头，发现，大大小小的牌匾挂满一面墙，恨不得铺到地面。老头出来了，张和尚扶孩子进去。转身，哎，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医生认出了张和尚，小学同学，多年未曾谋面，也谈不上牵挂，此时此刻，在诊室见面，觉得突然和非常亲切。俗话说有熟人好办事。不说加塞，就是垫付医疗费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俗话说满饭能吃满话不好说。真的掏钱的话，那还得考虑考虑。好在张和尚不缺钱。带信用卡了。在同学面前，他不能丢面子。安排孩子住院，并且找来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在走廊尽头开碰头会算不上会诊，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事实上，外科医生原来做兽医，无论之前做兽医，还是选择做医生，都是好医生，即使最好也就是去年才拿的照。之前，外科医生一直在做兽医。他是全镇最好的兽医，看好过不少患有疑难杂症的驴子和马。对猫狗也有一手，是一把好手，行家里手。在七里镇，看病的医生奇缺，镇领导没辙。让镇医院花高薪把人家按高端人才引进，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兽医转医生，人尽其才。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医生非常争气，他不负众望，去年，一把头就通过了考试，拿到了行医执照。成了医院的外科医生之后，死马当活马医却常挂在嘴边，在动物和人之间穿梭，跨界。一三五在医院，二四六在兽医站。当兽医，名气不小，受全镇患者的关注。当医生，也不赖。同样为全镇人民所爱戴。挂他的号是专家号，不仅仅收费贵，而且还要提前预约。不是同学缘故，张和尚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想都别想。医生让爸爸在外面等，关门，拽绳子。爸爸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门诊的病人越来越多，人满为患，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