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船舱底部,血流只进不出,会很快把房间填满,必须立刻跑到外面。
隐雷提枪冲在前,灵均背着小晏紧跟,星守拽着法杖断后。血水已经齐腰深,幸好很快就找到了楼梯口,三人逆着血流跋涉而上。
楼梯上,转角处,甲板上,遍地是血,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血风暴。灵均走了几步,踩着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差点摔倒在地。
却是一条一尺多长的锦鲤,肚皮朝天,白眼污浊,死去多时了。再一看,东一条、西一条,满地都是死鱼,有的甚至被开膛破肚,金红鳞片散落一地,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
“不好,”隐雷捏紧了长枪,“孟挽怕是有事。”
“这锦鲤就是刚才那些侍女。”星守补充道,“她们都是孟挽的灵兽。”
小晏刚刚抓起一条死鱼在手里玩,听见这说法,吓得哇哇大叫。
“别喊了!”隐雷呵斥小晏。
如果真是遭到了妖物袭击,想必这妖实力不凡。这会儿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根本还没搞清什么情况,确实应该低调行事。
灵均顺手捂住了小晏的眼睛,念了一条催眠咒。不一会儿,小晏就昏睡过去。
“去看看刚才那条竹筏子还在不在,这里离海岸也不算太远。”星守说这话,意思很明白。这船上情况不明,先找好退路,不行就跑。
隐雷似乎摇了摇头,半晌才说:“万一那东西是在海里呢?”
如果妖物来自海中,那躲在大船上或许还可一战,贸然放竹筏子下海,等于自动喂到对方嘴里了。
而且都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三人绕着甲板缓缓移动,一边观察着船楼,一边扫视海上。周遭静得出奇,繁星照耀大海,海风呜咽低回。要不是满目血污狼藉,这根本就还是一个宁静安和的夜晚。
竹筏子还绑在船舷上,隐雷顺手用枪尖挑开了绳子。
“好像听见龙船主的声音了?”灵均忽然说。
“我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隐雷说。
“还是一起上吧。”星守说。
三人之中,自然是隐雷最善战,计谋反应都不差。星守胜在博文广识,武功上略逊一筹,打起来能给隐雷当帮手。灵均不是天命者,自然不能跟他们比,不过这几个月历练下来,至少东躲西藏他是很熟练了,何况还有一手疗伤的绝活儿。
此时情况不明,三个人谁落单遇袭了,音讯不通,都是麻烦,不如一起上楼看个究竟。
之前华美又通透的楼梯,如今看起来面目全非,白玉台阶被血色染头了,珊瑚扶手上挂满不明物体,像腐烂的动物内脏,滑腻腻粘糊糊又乱糟糟。越往上走,血迹和粘液越多,地板和墙面布满粗粝的划痕,像是被巨兽的爪子掠过。
这粘液带着一股陌生的咸腥气息,像是有人把海底淤泥翻了出来,还夹杂着某种特殊气味。说臭也不是臭,甚至有些莫名迷人,然而说香,可也绝对不算是香。
星守用法杖的尖端挑了一点粘液,对着夜明珠的光,看了一会儿,不觉“咦”了一声。
隐雷回头瞥了一眼:“海草?”
粘液稍微有些植物枝条的形态,色泽紫里透红,闪着金属光泽。“好像是南海时轮草?”星守喃喃道,“按理说焚天之战以后,这种草就已经灭绝了,保留不了这么多年吧?”
灵均有点吃惊,这什么怪兽啊活了一千年?
隐雷却嗤了一声:“海底长的草,你怎么知道就一次性灭绝干净了?没准儿还有一些留到了现在呢?”
星守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三人上到顶楼,又回到晚宴的那间大厅前。大门开着,里面朦朦胧胧看不清。隐雷刚走到门口,忽然一股黑风劈面而来,甩了他一个趔趄。他还没站定,大门哐当一声阖上了。
隐雷迅速抖出长枪,刚刚好卡在门缝里。透过那一线缝隙,似乎可见里面魔风狂卷,许多东西在空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又噼噼啪啪地落到地上。
“星守,”隐雷催促着,“用你的法杖,把门凿开!”
“它关了门,是不是也不想跟我们打交道?”灵均猜测着。
隐雷骂道:“怕你就往后躲着点儿。龙将要有事,这船就没法开走了。”
星守提起法杖,对准门缝,猛地一击。
门板碎了大半扇。门开的一瞬间,他们似乎看见一个血色的人影,漂浮在半空。绝不是龙将孟挽,那块头比龙将还大几倍。确切地说,那甚至并不太像是一个人的轮廓,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血光,片刻就涣散了。
厅堂中空无一人,圆桌和椅子打碎了一地,珊瑚树、玛瑙盏、水晶屏等等,尽数碾成了渣子,混在血污泥泞里,亮晶晶的像海砂。现在他们知道了刚才那些噼噼啪啪声来自何处。满地都是死鱼,比甲板上数量更多。
“孟挽到底养了多少灵兽?”星守咋舌。天命者带灵兽,在精而不在多,影刹们多半就只带一个豹魂。龙将带锦鲤,最多也就十来条吧。孟挽这是开了鱼塘了。
“星守,你见过鲤鱼长牙齿吗?”隐雷忽然问。
“没有。”
“我也没见过。”
隐雷用枪尖指着地上的一条死鱼。灵均凑过去看,那条鱼似乎比其他鱼大一圈,倒也是白底红纹,艳如朱槿,只是鱼眼珠子是浑浊的全白,没有瞳孔。豁开的鱼嘴里,亮出森森的两排尖牙,牙缝中还有血丝。
灵均瑟缩了一下,回头看看背上的小晏,还好,睡得很沉。
再看看地上的其他死鱼,鳞片缭乱,身体全都有被撕咬的痕迹,有的甚至翻出了银白色的鱼肉,恐怕都是被这条怪鱼咬死的。
“你认不认识这种鱼?”隐雷问星守。
星守摇了摇头。
隐雷的枪尖捅了捅那条长牙齿的死鱼。忽然鱼眼珠子一转,死白鱼目翻成了血红放光。接着一个鲤鱼打挺,死鱼忽然弹了起来,笔直向上飞,撞到了天花板,继而又弹向墙壁,飞快地在房间里穿梭往返,快得像一把飞刀。鱼身僵硬如石,被它撞上都得皮开肉绽。
而且它还大张着鱼嘴,两排牙齿随时撕咬着碰到的任何东西。
“公子趴下!”星守喊着。
灵均应声卧倒,把睡着的小晏压在身下。
隐雷冷笑一下,站在锦鲤飞来的对面,掐准时机忽然抬起长枪,枪尖不偏不倚插进了鱼嘴,把锦鲤捅了一个对穿。
灵均松了一口气,刚要站起来,忽见隐雷被带了一个趔趄。长枪竟然被这条鱼拽脱手了。锦鲤神力无穷,带着一条长枪继续飞舞,完全没有受伤乏力的迹象。
这下可好,本来只有一把飞刀,现在变成了飞舞的长枪。灵均一个闪避不及,差点被弑神枪劈开脖子。
隐雷失去了兵器,恼怒不已,飞身欲上去打算徒手夺枪,却被星守一把按住。星守抛出了自己的法杖。
北辰七星杖和弑神枪在空中交叉对撞,迸出星星火光,同时落地。七星法杖不如弑神枪灵敏锋锐,但分量却重,哐当一声把弑神枪压在了下面,叉成一个十字。
星守和隐雷同时扑上去,一人一头把七星杖按在地上。鬼锦鲤穿在弑神枪上,本来是破坏力大增,这时候却因为弑神枪被法杖卡住了,锦鲤也就动弹不得。只见它左右扭动,拼命想从枪杆上脱下来。
“公子呢,别傻站着。”隐雷呵斥着,抛给灵均一把匕首。
灵均捏着匕首,蹲在鬼锦鲤面前,比了比:“什么下刀啊?”
鬼锦鲤已经扭到接近枪尖,眼看要脱出来了。
“赶紧吧,随便来一刀。”星守说。
灵均照着锦鲤的白眼珠子,一刀捅了下去。
砰的一声,鬼锦鲤爆开了,只觉眼前一蓬蓬金色的迷雾,鳞片如飞花碎叶一般四散。
金雾散开之后,鬼锦鲤消失了,碎片都不曾留下。倒是之前那股奇怪的香气,骤然浓烈起来。
房间里依然只有满地粘液、血污和死鱼,几颗破碎的夜明珠摇摇欲坠,朽烂的海草随着光影晃动,似乎幽幽地活了起来。
灵均刚要说话,忽然见星守把食指压在嘴唇上。
外面似乎有人在呼吸。
呼吸声缓慢而深沉,与起伏的海浪同一频率。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来。只是海浪起伏,不会夹杂着某种喑哑的声响,像是风穿过窗纸的裂口。
天命者听觉敏锐。外面那个东西,倘若是活物,那么除了呼吸声之外,还应有心跳和血流的声音,但是星守和隐雷都没听到。
可如果是死者,那么呼吸声又从何而来?
这间厅堂本来是四面开窗的,视野极好。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所有的窗扇都放下了,看不见外面回廊上的动静。隐雷踮起脚尖,挪到一扇窗前,用匕首将窗纸划开一个小方块,揭开,往外看。
外面一团漆黑。两个时辰之前他们在这里宴饮,能够看见窗外的海面与星河。同样一扇窗户,现在外面多出了一堵墙?
隐雷回过头想问问星守,却看见星守的脸有些发青。
那堵墙在动。
墙上沾满了斑斑驳驳的污泥和海草,肉眼可见在徐徐滑动。
隐雷迅速跳到另一扇窗前,划开窗纸,也是一堵滑动的墙。第三面窗外,还是墙。第四面窗,仍然是墙在滑动。滑动的方向全都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
“我觉得,”星守低声说,“外面回廊上,有一条巨蟒,绕着这间屋子盘了一圈。”
他用法杖指了指房梁,意思是,想出去只能走屋顶了。
隐雷轻轻跃上房梁,长枪顺手挑破了彩画天棚,打算揭掉房顶几块瓦,掏出一个洞来。待他抬头一看,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房顶用的不是寻常琉璃瓦,而是砗磲壳磨成的明瓦。白日里抽掉天棚,阳光可以直接照到阁楼里,又明亮又暖和,晚间也能透过明瓦赏月观星。
而现在,明瓦外,仍然是黑沉沉一片,被堵得什么也看不见。
那不是蟒蛇,而是包裹住整座阁楼的、无形无状的一个什么,它来自深海,裹着腥臭淤泥、腐朽海草还有污浊粘液,会杀生,会喷血,所过之处,毁天灭地,一片狼藉。
“要么……”灵均喃喃道,“我们把地板拆了?”
楼梯在外面的回廊上,想下楼只能拆楼板。只要不惊动外面的怪物,下到一楼,直通甲板,逃上竹筏子,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隐雷和星守对视一眼,立刻动手。
还好楼板只是普通木材,两个天命者的兵器足以迅速凿出一个洞来。
这一回是星守率先跳了下去,隐雷断后。灵均在上面听见他咕咚摔了一跤,又过了一会儿,才闷哼哼地说:“下来吧,没事。”
灵均背着小晏跳下去,跌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原来这是一间宽阔的卧室,观其奢侈程度,大概就是孟挽本人的住所。现在孟挽也不在,星守把床推了过来,给灵均当垫子,因为地上实在是太滑了。
那个东西大概扫荡了船上所有的角落,到处留下血污烂泥,以及那种奇怪的气味。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舌头,滴着腐烂的脓血和涎液,把一条船里里外外舔了一遍。
这个想法让灵均自己都觉得恶心,等隐雷一下来,他连忙说,我们快出去透透气吧。
一楼的窗外能看见甲板,至少到现在为止,那个东西还只停留在二楼回廊上,他们翻窗跳上甲板,奔向竹筏。
可是,竹筏不见了。
星守以为自己记错了竹筏的位置,绕着甲板找了一圈。真的没有了。
“星守,这船上还有别的人吗?”隐雷的声音有些焦急。
“不知道。”
除了孟挽,他们确实没见过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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