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单身的楼心夜毫不留情地扯来了门。大门将闭的瞬间,忽而瞧见常宁站在对面的走廊上,静静地望着她。
楼心夜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猛地将门反锁起来。
*
张晟的情况并不太好,向上翻的眼珠子呆滞如死鱼,四肢张牙舞爪在瞎晃,可谓是一刻都没消停过。
周怀正弯下身,谨慎地打量了张晟一番:“他的身上感觉不到鬼气。”
楼心夜嗯了一声:“不是鬼上身,恐怕是魂里有魇。”
周怀正实打实地摸了把下巴:“送鬼容易,除靥难啊,除非……”
“探魂。”
听到“探魂”两字,周怀正四平八稳的眉头微紧,轻轻地摇着头:“楼队,你有伤在身,又被封住了经脉,要是真在魂里遇到不测,谁能救得了你?”
楼心夜先呸为敬:“普通人的魂应该生猛不到哪去,要是真有什么刺头,就说明……没事,要是能直接在魂里解决掉最好,要是解决不掉,我会把靥逼出来,你来收拾。”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楼心夜顿了顿,漆黑色的眸子变得无比深沉,“救人要紧。”
周怀正点了点头,表情就和送别壮士般严肃。
他往楼心夜手中塞了个乒乓球大小的玩意。后者低头瞄了眼,一枚绘着太极纹的透明小球在手心静静地躺着。
“别逞强,感觉不妙就把捏碎,我马上进去找你。”
楼心夜什么都没说,将太极球攥在手心,对准张晟脑门行云流水写了一串空气符文,抖抖指尖喝了声:“缚。”
话音刚落,张晟就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捆住般,笔直地绷在床上,动弹不能。
“我去了。”
楼心夜和周怀正最后打了声招呼,侧身坐在张晟边上,把脸凑近那颗鸡冠脑袋,在距离其只有十多厘米处戛然停下。
“朱雀令下,恶灵退散。”
那八个字听起来轻飘飘,却像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生生地扎进张晟魂里,让颤抖不止的身体忽然变得平缓下来。
紧接着,楼心夜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五指呈探取之势,轻轻覆上张晟心窝。随着一声极低的“得罪了”,那手竟猛地穿过血肉之躯,停在了张晟胸膛里!
然而张晟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胸口也不见点滴血迹,痉|挛的躯体在手探入的一瞬间,恢复成最初的、如止水般的平静。
也是那一瞬间,楼心夜眼前唰地暗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说明她已经成功地进到了对方的魂里。
接下来的所见所闻,都将是张晟迄今为止最为深刻的记忆。
静静等候了数十秒,有如混沌初开,光明再一次悄然降临在一间老棚户屋中。
二十年前的康城遍地都是这样的棚户区,而如今早已随着城市的发展,拆得一星半点都不剩了。
楼心夜就这么双臂横抱地站着,环顾尽房间四周,同时一个问题不禁蹦上她的大脑:究竟是什么样的棚户屋,能在娇生惯养的张少爷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神游之间,几声稚嫩的“妈妈,妈妈!”从门外飘来。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飞奔而入,像一阵迅捷的风,喜出望外地喊着:“爸爸回来了!”
“呀,还真的是呢~”
年轻的母亲放下手头的活,腾出只手摸了摸男孩脑袋,转身轻轻地拥住了回家的“爸爸”。
楼心夜一眼就认出,那位爸爸,正是年轻时候的张和平。
二十年前的张和平长得不算英俊,但眉眼间凝着股健气。他一边抱着爱妻,一边把儿子打发到里屋,避免看多了“少儿不宜”的东西。
小张晟嘟着嘴,扒拉下眼睑朝张和平做了鬼脸,偷笑着从楼心夜身边跑过,喜出望外。
他,看不见她。
随着小张晟跑进里屋,这一幕的记忆开始扭曲,化作片片缱绻的云烟。在彻底消失之刻,年轻的母亲给了张和平一个甜蜜的吻,娇羞地转过头来。
楼心夜看得一清二楚,那张满是笑意的脸,绝对不是方才在休息室里的张夫人!
等等!这么说来——
不等她斟酌出个所以然,云烟便被一阵萧索的风吹散,温暖的小家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绫遍地、烛光凄然的灵堂。
十二岁的张晟跪在棺材前,望着遗像上笑靥如花的母亲,哭得像个泪人。
夕阳将张晟纤弱的背影拉得无限狭长,枯藤上的昏鸦一声长嘶,扑腾着翅膀没入黑暗,剩下悲春伤秋的人类们断尽了肠。
楼心夜就站在张晟后头,目光沿着遗像缓缓垂下。
虽然知道在记忆之中,自己形如空气不为人所见。但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搭在张晟的肩膀上,多多少少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刹那间风起,长跪着的张晟忽然抹了把眼泪,毅然转过身,朝着灵堂外头奔跑而去。扭曲的画面模糊了光怪陆离的背影,转而将一扇半掩着门卷到楼心夜面前。
楼心夜想都没想,就径直穿门走了进去。
结果一个茶盏毫不客气地照着她的门面,迎面砸了过来。
只听茶盏啪一声落地碎成花,已经完全变了声的张晟怒道:“我说了不同意!你娶那狐狸精,我妈怎么办?!”
“晟儿。”张和平沉声无奈说,“你长大了,所以爸爸希望你也能换一个角度,想一想爸爸的幸福……”
“那种因为钱而贴上你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我妈?!如果我要是你,我一定让她滚!!”
张晟撂下话赌气摔门而出,徒留张和平一人瘫在沙发上,哀声叹起气来。
声声叹气中,周遭又黑压压地暗了下来。楼心夜估摸着又要转换场景了,果不其然,伴随着哒哒脚步声,张晟奔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和前几次不同,张晟边跑边回头,脚法杂乱毫无规律可寻,等他跑近了,楼心夜才看出其中的端倪。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跑步,而是在疯狂地逃命!
楼心夜紧追而去,在同张晟彼此擦肩而过的瞬间,玄扇悄无声息地从右手滑落,挥扬之间,挡在中央替张晟断后。
刹那间,一团黑雾裹挟着森森寒意,迎面倏忽而至。
找到了。
张晟魂里的魇,找到了!
“啧,胆子不小啊。”
楼心夜冷笑着,黑雾瞬间撤去虚假的伪装,幻化成无数只狰狞的鬼魅,张着黑洞似的血盆大口朝她冲来。
“滚。”楼心夜一声低喝,三尺玄扇祭出,扫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当即将鬼魅拦腰齐齐斩断,连同黑雾消失得一干二净。
完了吗?好像还没完……
待黑雾散去,又一个眼熟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楼心夜面前。
——那是在刚刚在第一幕记忆中见过的、四五岁时候的张晟。
小张晟昂着头,呆呆地望着楼心夜手里的玄扇,天真无辜的大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隐隐打转。紧接着呜哇一声,涕泗横流地哭了出来。
“……”
楼心夜也不知道小张晟怎么突然就哭了。偏偏楼心夜雷厉风行惯了,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孩哭,一哭就吵得她脑壳疼。便只好俯下身,半蹲在小张晟面前,拿手覆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枕在自己左肩上。
“好了好了,打的又不是你,别哭了啊。”
楼心夜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尚在哭啼的小张晟很快就不出声了,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嗅起发间淡淡的香气。
不!不对!
楼心夜立马从片刻的安宁中反应过来:这里只是张晟魂里的记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张晟,都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除非——
除非一切都是对方诱使自己上钩的局!
楼心夜将其骤然一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埋在肩头的小张晟忽然咯咯一笑,咧开满口是血的利牙,就着楼心夜肩窝最柔软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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