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信封里,是一叠照片。
沈君慢慢捂住了嘴,眼里的泪越蓄越多。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四肢百骸没有了知觉,连眼泪都冻结在眼眶中,心脏的跳动沉寂而幽长,呼吸也慢慢地……变得艰难起来。
直到现在,在想起那些照片,沈君依然觉得全身发抖,所谓的地狱大约便是如此了吧?
尹氏,何可人坐在尹明安的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喝着咖啡,“何氏的事情,我并不想接手。”
尹明安一脸为难,“可我手底下现在暂时也没有足够信任的人。”
“这样吧。要不就继续交给顾锦言来做。我上午看过他之前的履历了,他可以做。”何可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调和表情。
反倒是尹明安吃了一惊,一脸诧异看着她,“顾锦言?”
何可人点了点头。
“也好,我和他谈谈吧。”尹明安想了想,也没表示异议。
何可人笑着起身,“嗯。我去赶设计稿。”
何可人大学时学的就是设计,但是也有好多年都把专业知识给丢下了,有些问题,还得专门打电话咨询佟锦时。
她侧着脑袋,用肩膀抵着电话,以便迅速在设计稿的复印件上做下标识和备注。一通电话打下来,脖子都酸了。该问的问完了,她换了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捏着自己的脖颈,“对了,我要结婚了。定在1月20日。请柬过几天给你发。”
“是吗?那就好。到时候我带锦瑟一起去。婚礼地点和蜜月旅行去哪定了么?”佟锦时也开心起来。
何可人站起身,“我还不知道呢。这些都是迟宇新在做准备。”
她也是想要插手,迟宇新却说事情太多,他自己做就好。何可人想了想,只提出了自己的几个要求,便放手不管了。
“你这是准备什么都不管,直接等婚礼当天新郎来接你了?”佟锦时打趣着说。
何可人想了想那场景,唇角不由得弯起来,“那不也挺好么。他总不会把我拐卖了吧……”
“你现在说话的语调,可是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佟锦时在那边感慨着,“你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佟锦时一直对自己将大学时将何可人带到姜瑜的圈子里感到介怀和愧疚。
何可人知晓他的担忧,也不说穿,怕揭了他的伤和痛处,只是笑着说,“以后的路上,若是谁敢挡我幸福,我见神杀神遇鬼杀鬼。”
“那组队带上我吧。”
“必须的。你不是我的召唤兽么。”
沈君坐在顾锦言的车子里,只觉得胸口很堵,她摇下窗子,看着窗外。总有一些过去,不堪回首,即便她这个旁观者看着那过去留下的印记,都无力承受。
你见过恶魔吗?
对十八岁的顾锦言而言,是见过的。
她藏在作为长辈的人皮面具里,大笑着,牙齿上眼睛里跟淬了毒似的,闪着光。她可以将你摔进地狱,然后将你曾在地狱待过的证明丢给你,让你清楚知道,自己有多么肮脏。
那些照片上,顾锦言未着寸缕。空旷的房间中,他趴在地上,背上全是伤口,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在满屋子的男人之中,瘦弱而单薄。
尊严被践踏在地底。
任人****着。
他被下了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入肮脏的,再也回不了头的地狱。
地狱么?
他早就坠入了地狱,连自我救赎,都再也没有办法做到。没有一双朝他伸出来的手。黑暗中,他只有自己。
那一年,他十八。
离他和何可人相约私奔的日子,还有两天。
他回到家,第一句话便是对一直劝自己出国留学的何叔和母亲说,“我同意出国。两天后就走。”
何叔和母亲虽然诧异,却还是一口应下来,说是先让他过去。然后再解决学校的问题。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出房门。
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
可人给他打电话,大约是怕尹芬听见,她是在外面打得电话。电话那边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的声音跟一汪清泉似的,一直在雀跃着说着对以后生活的向往和设想。他听着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何可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关切而担忧。
他努力用寻常语调说,“白天太忙了。有些累。”
不过八个字,可说出来,就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跟被抽干了血液似的,没有任何知觉。那些疼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然后占领了心脏。
“哦。那你赶紧睡吧。明天我在机场等你。”
嗓子很干很干,心脏跳不动了,只有泪水,怎么都止不住。见她要挂电话,他不忍,又多说了一句,“有首歌你一定要听。《美丽世界的孤儿》。”
何可人嗔笑着,说话的语调跟唱歌一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听。晚安哦。”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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