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茵茵很自然地搂住邓启先,这是继秀梅之后第二个女孩坐他的车尾。有那么一刻恍惚,以为是秀梅,很快就被茵茵的大呼小叫惊醒。原来她很少坐摩托车,总担心不安全,忙不迭的叫他开慢嘀。走大公路尚且如此,到了村道更是紧抱他不敢放松。邓启先算是领略了大城市女孩的与众不同,本来还有点低落的心情也被她激活,久违的活力如春后的冰雪,渐渐松动,汨汨在心底涌动。
回到石砰村,邓启先和茵茵成了全村的焦点,一路驶过不停有路人指指点点,忿忿说:“这小子真好命,刚死了女朋友,又带一个回家。还都是如花似玉!”
邓启先心里一阵难过,刚燃起的热情的火苗又被村民的冷言冷语熄灭。幸好茵茵注意力集中在邓启先开车上,又听不懂方言。不过从村民的神态也能猜出一二,反正就是没有好话。心里泛酸,说不出的委屈。
下了车,当她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心里又踏实了。这就是启先成长的地方,我终于走进了他的过去。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就由他去吧,也不求他们生活。城市女孩的自信与自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叔已烧火煲饭,袅袅的炊烟冉冉升起。带有柴禾味的烟气在庭院飘荡,浓浓的农村特色让茵茵感觉很新奇。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听到摩托车响,陈叔从厨房里出来,说:“回到了。今天去河里网了几斤白条鱼,正在镬里煎着呢。”
一听到白条鱼,邓启先就忆起在宝圩镇和秀梅网鱼的快乐。她的活泼,古灵精怪,善解人意,翩翩如蝴蝶的律动美,点点滴滴如刀在割。
陈叔出来的时候,茵茵正在研究摆在檐阶上的斧头。见到院里多了一个年轻女孩,愣了一下,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问:“这位是?”
“啊,她是我的……朋友,从广州过来探我。”怕刺激陈叔,邓启先踌躇着怎么表达。
茵茵闻言也是很惊奇,他怎么不敢直说是女朋友呢?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连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不禁一阵心酸。待到邓启先介绍陈叔是秀梅的父亲才明白他的苦衷。向陈叔点头微笑说:“陈叔好。”
看到他们俩的互动,陈叔心里已经明白,真是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哀怜女儿命苦,另一方面又替邓启先高兴,毕竟年龄也不小了,放在以前,早就抱娃了。
晚饭茵茵对河鱼茄子煲情有独钟,吃惯了精致菜肴的她对这味菜赞不绝口。
“喜欢吃就吃多点,阿梅以前也很喜欢吃这道菜。”陈叔吃饱放下碗,坐在小凳子上抽水烟筒。
邓启先心中一颤,茵茵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陈叔随意的一句话,戳到了两人的痛处。提到秀梅内心都会难受。茵茵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碗。
邓启先看在眼里,知道她不好受,握了握她的手,茵茵反手抓住,十指紧扣。只要有爱人的支持,便可纵横天下。投入了感情的女孩,会忘我到盲目。就像塞涅卡说的那样:“不能摆脱是人生的苦恼根源之一,恋爱尤其如此。”茵茵目前是这种状态,欲罢不能。
遇到爱情的时候,不管我们心里有多么地拒绝这份爱情,最后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无能为力的状态。甚至在很多时候,我们的心里越是拒绝这份爱情,结果反而爱得越深。秀梅出事后,她曾想过结束这段感情,让彼此都好过。不打电话其实也是想给彼此忘掉对方的空间,放过他等于放过了自己。最后还是败给了对他的牵挂,放心不下。就像苏芮的《牵手》唱的那样: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两人已融入对方的生活,几经波折最后还是在一起,早已融为一体,悲伤着对方的悲伤。假如这时候离他而去,该有多绝望!这些想到就心痛。所有种种更坚定了茵茵陪他走出人生低谷的决心。
山村的夜是静谧的,白露时节,暑气虽尚未消去,入夜不久已凉风习习。这也是农村与大城市不同的地方。在广州,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一片喧嚣,车流密集,闷热烦躁,这里已经是清凉怡人了。
山里人习惯早睡,看完七点档电视就基本到上床睡觉的时候了。陈叔今晚比往日里还要早,想念女儿又无处排解,唯有上床躺着,在黑暗中消磨时间。
茵茵吃完饭就黏着邓启先,就那样坐着,偶尔聊几句。屋里静情悄的,但并不孤独。昏黄的灯光照在餐桌上投下黑暗的阴影,蚊子就在这暗影中嗡嗡乱飞,大有集体轰炸的阵仗。吓得茵茵赶紧把裙摆往下拉,惊呼道:“小邓,你家的蚊子特恐怖,嗡嗡飞像黄蜂那么大!看来今晚逃不过别虐待的命运了!”
邓启先心怀歉意,从电视柜里翻出蚊香点燃。茵茵趁势把双脚搭在他的大腿上。看着莲藕似的脚趾,邓启先不由得心中一荡,这就是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孩吗?他心里慨叹,茵茵就是比秀梅黏人,看来一切早有定数啊!
蚊子让茵茵心有余悸,洗澡也不省心。看着邓启生为她准备的一桶热水,茵茵迟迟没有开始洗。心里嘀咕,一桶水,点够冲凉兼洗头呢?坐了一天的车,不洗头实在难受。有热水器就好了,想点洗就点洗。农村与城市的差距在她心中再一次拉大。
见茵茵迟迟没有出来,邓启先心里狐疑,询问是不是水太烫?茵茵试探着问,能不能要多一桶热水?她想到傍晚陈叔煲水时,只有一个大锑煲装水,应该是热水不够。邓启先心中一暖,茵茵不单没嫌弃农村的简陋,还替他着想。心念及此,忙不迭的进厨房,再舀一桶给她送去。现在天气还不冷,自己洗冷水刚刚好。
夜里听着窗外山边不知名的秋虫鸣唱。邓启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连日来的精神压抑终于得到放松,不再是孤军奋战,人也平静了下来。有爱人相伴,即使没有实质的帮助,也会在身心上得到缓解。
半夜里,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嘈醒,朦胧中感觉有人跨过身上,躺在了床里面。半梦半醒间,邓启先笑着呓语:“秀梅,你回来了?”
茵茵一激灵,缩进邓启先怀里瑟瑟发抖。被茵茵这么一折腾,邓启先完全醒过来,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暗惊,难道秀梅真的复活了?原来他刚做了个梦,梦里秀梅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和煦的阳光照在红色的毛衣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如云的秀发上戴着大学时送给她的发夹,栩栩如生似翩翩起舞的蝴蝶。邓启先心中一荡,兴致盎然的走过去,说:“秀梅,你回来了?”秀梅回头嫣然一笑,正痴迷间便被茵茵吵醒。还没回过神的邓启先才错把茵茵当秀梅,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清醒后才忆起茵茵来,所谓的秀梅不过是南柯一梦。不免又是一阵失落。
邓启先翻了个身,茵茵抱得更紧,颤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睡懵了?”从她微微颤动的身体,邓启先能感觉到茵茵很害怕。忙安抚她说:“刚才梦见你来我房间了。”
茵茵当然不信,但也不再追问。抱着他良久,才悠悠地说:“你们这里老鼠真多,半夜里吱吱叫还到处乱窜。”
邓启先心中一沉,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过了好半晌才字斟句酌地说:“爱上我……辛苦你了……你来到这里,后悔吗?”
茵茵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手轻轻的摩挲他的胸口。夜死一般的沉寂,连秋虫也停止了鸣唱。黑暗像凝固了的冰,密密匝匝的围得密不透风。邓启先静静的等着,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乐意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茵茵轻轻的叹了口气,说:“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沉吟半晌,说:“特别是秀梅出事之后!现在提起她我都会心疼,我并不想伤害她!我和她是君子之争,你娶她我也认命。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果。”茵茵有点哽咽,缓了一阵才说:“说真的,来到你家,我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我终于走进了你的过去,爱一个人就该爱他的全部。失落的是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差。没有卫生间,上厕所是只有书本上才看到的茅厕;没有洗衣机,衣服还是手洗,搞得我把衣袖都弄湿了!最恐怖的是晚上睡觉时,老鼠都处乱窜,随时都有可能跳上床的样子。”
邓启先心中一酸,搂着她说:“委屈你了。”
“有时我会觉得,是不是前世欠你的,今生还债来了。我是真舍不得你!我不敢想,如果不陪你一起,你是多么的孤独。”
邓启先明白,茵茵现在是女性特有的同情心,往往会因为同情而带有拯救式的献身。这也是爱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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