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可把哥舒大石气得不轻,一张脸黑如锅底,举起黑漆漆的哥舒刀就要将这只小畜砍死。
“我咬死了人甘愿伏法,夫君未曾作恶,还请饶它一命!”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头戴骷髅的紫狐已经吐了一大串话出来,真难为它能说得这般快还这般清晰。
于是哥舒大石的这一刀就没有砍下来,否则难免有灭口的嫌疑。
他当即怒哼一声:“一派胡言!你们两个都是被人当场擒获,你说它没作恶就没作恶?”
紫狐闻言急忙匍匐在地,头上戴着的骷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当场摔了个粉碎。
“诸位大人容禀,我们夫妻两个本是山中野狐,力气既小、修为又低,素来与世无争,更加不敢害人。有一天夜里,妾身在山中修习幻术到了紧要关头,冷不防被那猎户出手拿住,抓回家中百般淫辱。”
“我这夫君寻踪而至,要趁猎户熟睡之际将妾身救出,不成想中途那猎户忽然醒转,双方当场厮打了起来。眼见夫君不敌、命在顷刻,我不得已咬破了那人的喉咙。”
紫狐说得又快又急,然而条理很是清晰,明显已在心里将这些话说过不知多少遍。
“再之后,我们夫妻知道闯下大祸,慌不择路、亡命而逃,夫君一时不慎误入陷坑,我不肯丢下它独活,这才双双被擒,又恰好遇上大人领兵路过……”
听到这里,哥舒大石忍不住与魏豹对视一眼,旋即怒声问道:“既是如此,缘何当初画押时,伱们按手印按得那般痛快?哼,此时倒是成了有情有义的苦命鸳鸯了,莫不是眼见自己来了靠山就翻供反口,妄想脱罪免死么?”
紫狐闻言直起上身,摇头苦笑道:“不敢欺瞒诸位大人,我们当初咬死了人,哪怕被山民们擒住,也还想着耍弄幻术、伺机脱身。”
“可等到被这条金索捆住,一身力气和修为竟是使不出半点,就连声音都发不出,便知这一遭绝无活命之理了,我们为了死前少受些苦楚,也就只能乖乖认罪。”
说罢,这只紫色雌狐扭头看了一眼雄狐,眼神好似人族女子,蕴藏万般柔情。
跪在一旁的童男依旧无法动弹分毫,眼眶里却早已蓄满泪水。
紫色雌狐收回目光,朝着明显是钩陈院主事之人的齐敬之盈盈拜倒:“人族律法,杀人偿命,妾身也没什么好分辨的,更不敢奢求活命。”
“只是我这夫君何其无辜,一无害人之心、二无杀人之行,至多不过是与人互殴而已,实在不该与妾身同死,还请大人明察!”
随着紫狐这一拜,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钩陈院少年校尉的身上。
“有情生灵啊……”
这一刻,齐敬之好似回到了小松山那株上演了“狐锯树”闹剧的古木上,又似站在了审问沈如海和虎精残灵的松龄县阴司大堂上。
“当初那只赤狐几次偷盗饵食,被拿住后张嘴就要行凶,不知死活的东西打杀了也就打杀了,可这只紫狐若是所言属实,那个死了的猎户将形如童女的狐精抓回家百般淫辱……”
念头闪动间,齐敬之转头看向福崖寺的老和尚:“这就是禅师哪怕耗费重金,也要换得雌狐开口的缘由么?”
问出这句话时,少年心里不无感慨。
当初在他的建言之下,于老城隍拼着得罪福崖寺,赶在和尚们有所反应之前发落了虎精残灵,如今却是堂堂福崖四痴之一的真觉禅师亲自到场,要从他们几人手中救下狐精性命。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女声传入众人耳际,清冷之中透着几分肃杀之意:“真觉老和尚是修闭口禅的,不如由本座来替他回答吧!”
齐敬之循声回头,就见闾门城楼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纤细身影。
此人看身量明显是个女子,身披一件黑锦缎连帽斗篷,容颜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真切,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茶杯。
对于这女子的装束,齐敬之很是熟悉,几乎与当初的五云司缙云使者董茂一般无二。
区别在于董茂的领口和袖口外侧各绣了一朵赤红色的小巧祥云,而这女子斗篷上绣的祥云却是霜白色,而且每处皆为五朵。
女子没有自报身份,反倒是东郭琨玉失声惊呼:“五云司金衙,秋指挥使!”
东郭琨玉才一开口就被城楼上的女子盯上,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以至于围观众人大多只听见了五云司三个字,唯有离得最近的几人才听了个齐全。
“五云司金衙?”
齐敬之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五云司的青云、缙云、白云、黑云、黄云五衙明显对应着木、火、金、水、土这五行,东郭琨玉提到的金衙应当就是白云衙的别称。
按照于老城隍的说法,镇魔院五云司的五云指挥使与蚩尤司兵杖监的五火令相互制衡,轮流入宫宿卫,非国主心腹不可任。
立在闾门城楼上的秋指挥使,赫然就是这样一位巨头,在镇魔院以及宫卫体系中堪称举足轻重,若是拿来对比,应当大致等同于钩陈院的六军将军。
“有寿长史在场,这位金衙指挥使虽然嗓音听上去很是年轻,但其身份料想应无疑问,必是一位修为精深的前辈高人。”
“其实想想也是,钩陈院在王都东郭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镇魔院自不会无动于衷,有这样一位主事之人前来查看实属寻常。”
一闪念的功夫,少年已是遥遥抱拳一礼:“钩陈院校尉齐敬之见过秋指挥使!下官愚钝,还请大人赐教!”
闻听此言,秋指挥使缓缓转动手里的茶杯,片刻之后才哼了一声:“赐教就不必了!福崖寺的和尚最喜欢教养亲近佛理的有情生灵,而其中最常见的,除了猛虎,便是野狐了!”
“野狐又名紫狐,夜击尾火出。将为怪,必戴髑髅拜北斗,髑髅不坠,则化为人矣。”
“真觉老和尚不惜重金也要救下这对颇通情义的幻形野狐,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闻听此言,真觉禅师当即面露微笑,朝着秋指挥使躬身一礼。
五云司金衙指挥使却没有搭理老和尚,忽而话锋一转:“齐敬之是吧?本座瞧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不妨先说说看,若是由你审理此案,该当如何判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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