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闭上鸟嘴!”
哥舒大石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宛如青玉的眼珠碧光大盛:“难道我钩陈院还会屈打成招、冤杀无辜不成?”
他一刀狠狠剁在山和尚的庞大尸身上,深可见骨、血肉翻飞:“这个鬼东西暗中替换了驿站里炒菜的铁锅,毒杀了我麾下一十三名军士,如今罪证还在它身上背着,何曾有什么冤枉了?”
“喊两声冤?叫几声娘?那一十三名惨死它手的大好儿郎又该向谁去喊冤,又哪里还有机会叫几声娘?”
东郭琨玉何曾见过哥舒大石这样的凶神恶煞,吓得小脸煞白,眼圈儿开始飞快泛红。
“呲!娘们儿唧唧的!”
哥舒大石不屑地啐了一口,从山和尚身上拔出刀来,指向一旁的童男童女:“这两个趁夜闯入山民家中,将一个正在熟睡的猎户咬死,逃跑时不慎落入屋后陷坑,被那猎户的乡邻当场擒获,证据确凿、岂容抵赖?”
说罢,这个钩陈院百骑长目光灼灼地盯着真觉禅师:“大师可还有什么话说?若是没有,且站到一边去,休要阻碍某家行刑!”
真觉禅师闻言微微躬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那个童女,再之后竟然又开始抛洒金砖。
哥舒大石气极而笑,弯腰捞起一截黄金锁链:“大师看仔细了,我等自辽州而来,最不缺的就是黄金!”
真觉禅师一愣,紧接着就举起木球晃了晃,从里头抖落出来的就换成了银锭、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等物。
明明那个木球不过斗大,竟好似将整个福崖寺的钱财宝物都装在肚子里一般。
那满地的珠光宝气晃得周围百姓人心浮动,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但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了数倍,若非真觉禅师明显深不可测,钩陈院和东郭氏的甲士也在虎视眈眈,只怕早就有人出手抢夺了。
“大师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西侧闾门城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已是扑面而至,齐敬之稳稳落在真觉禅师面前,背后一对铁翅倏然收敛成盾。
“先前禅师命使者传话,说是寺中所藏的雌黄之精不甚足数,其余七宝之精也是各有用处,还需再筹措几日,该不会筹措来的就是这些……凡俗之物吧?”
齐敬之指着对方脚下的佛门七宝,虽然也是价值不菲,但能称得上精华者却并不多,似乎是准备以量取胜了。
被少年校尉当众指责自己言而无信,真觉禅师登时面露愧色,连忙以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木球使者遮面。
“好啊!果然打得好算盘!”
哥舒大石听明白了大概,顿时恼怒道:“这是要拿本就属于钩陈院的财物来我钩陈院赎买凶犯?堂堂佛门高僧竟做起无本的买卖来了!”
闻听此言,真觉禅师顾不得羞臊,连忙不住地摇头,险些将苦修多年的闭口禅都破了,毕竟丢了他自己的面子是小,砸了福崖寺的招牌可就万死难赎。
老和尚直接将手伸进木球使者的嘴巴里,取出了一个近乎透明的琉璃瓶,拿在手里略一摇晃,瓶内立刻水波荡漾,泛起熠熠金霞,将整个琉璃瓶都渲染成了一个金瓶。
真觉禅师缓步上前,朝齐敬之歉意一笑,同时将琉璃瓶递了过来。
“这……”
齐敬之略一感应,就知这琉璃瓶内的雌黄之精不仅精纯无比,而且明显比当初交换的空青尸要多出许多,故而迟疑之下却是不肯伸手去接。
虽然当日在蒲氏酒肆门前,骊山广野曾有猜测,认为真觉禅师和彭元宝为了交好钩陈院,多半会溢价偿付,然而此刻情形又是不同,这个老和尚明显有赎买那两只人狐之意,若是贸然收下这瓶雌黄之精,齐敬之便有收受贿赂、徇私枉法之嫌。
“魏豹见过恩公!”
一直默不作声的魏豹迈步走了过来,朝齐敬之郑重抱拳一礼。
礼罢,他用脚尖挑起黄金锁链,将之抄在手里,又指了指锁链尽头的黄金牛:“恩公若是需要黄金之精,只管取用便是,又何须劳烦佛门高僧?”
这话说得潇洒豪迈,颇有古豪侠之风,一时间人人侧目,便连东郭琨玉也是眼前一亮,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沉默冷峻的钩陈院百骑长,同时暗暗思索东海六州可有哪家豪阀是以魏为氏的。
齐敬之朝魏豹展颜一笑:“我倒忘了,论及对金气的体悟之深,这天底下能胜过魏兄的着实不多。”
“只可惜我的货款早就付过了,如今已经是这位禅师的债主,若是不收回账款,岂不是血本无归?”
说罢他转头看向老和尚:“禅师的意思,莫不是想用多出的雌黄之精以及这些佛门七宝,为那两只人狐赎罪?”
真觉禅师闻言又是摇头,接着又是一番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好半天才让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哪怕极为麻烦,这个老和尚竟也不愿在王都的寻常百姓面前暴露木球使者的神异,而骊山广野也确实提到过,这位福崖寺首席知客僧连同木球使者下山化缘,去的都是侯门戚里、富贾大商之家,并不向平头百姓、升斗小民们伸手。
齐敬之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嘴里试着解读了一遍:“禅师是想说,雌黄之精只是偿还欠债,多出来的都是利息?其余七宝之精也不是赎买凶犯,只是想换取那只雌狐开口说话?”
眼见福崖寺的老和尚欣慰点头,钩陈院的年轻武官们不由面面相觑。
大伙儿互相交换过眼神,尤其哥舒大石和魏豹都是坚定点头,示意自己等人绝没有冤枉无辜,最后便由齐敬之一锤定音:“这买卖做了!”
于是,少年校尉伸手接过了琉璃瓶,紫髯碧眼儿提着黑刀站到了童男童女身后,穷得只剩下黄金的青年则是一抖手中金光灿灿的锁链……
下一刻,跪在地上的童女身躯一晃,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皮毛艳丽的紫狐,狐狸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
那骷髅头分明就是人骨,同时极为小巧,明显是小孩子的头骨。
此时这枚头骨上裂纹密布,正有许多好似繁星的光点从裂纹中散逸出来。
紫狐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登时惊喜交加,口中更是叫出声来:“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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