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司惟眸光一沉,直接把人从车里抱了出来,而后踢上车门。
纪筝动了动,发现周司惟的手将她禁锢得厉害,一步一步走上医院的台阶。
她干脆放弃挣扎,在他臂弯里仰头,小声祈求:“量个体温吃药,我不想打点滴。”
周司惟唇线很直,下颌清晰利落,没有低头看她,也没应声。
量了体温之后,温度比纪筝想象得更高,想来是拖了一天没发现,晚上喝酒又吹冷风才加重的。
好在医生没有建议她打点滴,开了退烧和消炎药。
纪筝坐在医院走廊的连排座椅上,冰冷的走廊从头到尾一片白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夜晚的医院,过分安静。
听见脚步声,她抬眸看过去,周司惟从走廊尽头走来,手里端着装满温水的纸杯,冷冷的白色之中,他一身黑衬衫黑裤,眉目清冷,看起来比周遭更没有温度。
一如当年,她受伤,他什么都不顾,连夜从帝都赶回来。
他是一个身上没有烟火气的人,仿佛冷心冷情。
可她知道,他每一寸肌理都是温暖的,怀抱是会让人没来由信任和有安全感的所在。
眼眶发涩,纪筝缓慢眨了下眼,周司惟已经走了过来,半蹲在她面前,把杯子和药都放到她手心。
水是温热的,刚好喝,滑过喉咙,熨帖般的舒适。
他注视着她把白色小药片药吃下去,热水喝完,变戏法似的摊开另一只手,里面躺着一颗青绿色包装袋的糖果。
纪筝发愣,呆呆地问:“哪来的?”
周司惟洁白的指剥开包装袋,递到她嘴边。
他轻描淡写地说:“刚才想起来车里有一盒糖果。”
事实上,是昨天偶然看到,买回去准备带给她的。
纪筝下意识含入口中,糯米糖皮软甜,咬开是汁水饱满清甜的青葡萄,瞬间充盈整个口腔,冲淡药片带来的极苦味道。
纸杯被她握着放在膝盖上,掐出一圈褶皱,周司惟就在她前方一寸之距的地方,伸手去接杯子问:“还想再喝一杯吗?”
和方才给她糖果时,一样哄小孩子般的口气,寂寂深夜,纪筝胸前涌上一阵涨感的酸涩,几乎逼得她眼眶也酸涩。
她把纸杯捏扁,隔着一层抓上他的指尖。
这不够,纪筝另一只手把阻隔的杯子抽走,而后覆上去,两只纤长白柔的手齐齐拢住他的。
周司惟似乎是怔了一下,缓慢抬眸,一寸不挪对上她的目光。
她穿着杏色衬衫和半身裙,白色风衣,静静坐着,眼周发红看着他。
寂静冷清的医院走廊里,墙壁和头顶灯光惨白,万籁无声间,二人视线一高一低在空中交汇,漫长又仿佛转瞬即逝。
周司惟的目光很深,难以形容的一种幽静,像当年他拉开弓时看着她的样子。
甚至更甚于当年。
回国这么久,纪筝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时光将他清俊的棱角打磨得更加锋利,一眉一眼,一鼻一骨,摄人心魄,倍于从前。
可是他尚不如从前有活气。
一圈圈萦绕在周身的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觉得心惊的空。
涩意涌上心头,她鼻尖忍不住一酸。
聚集了六年的思念仿佛在一瞬间肆虐,纪筝不知道自己眼里是不是聚集起雾气,只是开口即泄出一丝更咽:“周司惟。”
他猛然回神般,闭了闭眼,反手握住她的手。
纪筝低下头,长发擦过脸颊,她的手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声音低微:“我有话想跟你说。”
“纪筝,”周司惟手上力道加重,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妥协与颓然:“别说了,不重要。”
不重要,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不想再去想。
她已经回到他身边,肌肤触感温热真实,嗓音伴随着呼吸的气息一起在耳边,不再像梦中,碰不到触不及。
这就够了。
这场爱情战争里,他们从不是势均力敌,他节节败退,直至溃不成军。
可他甘愿。
纪筝摇摇头,难得这次没有听他的,声音很轻却执拗:“我没有和程醒在一起过,我也没有喜欢过弗兰克斯。”
说出这句话,她仿佛给自己注入了一点力气,抬起眸来直视他:“那次七夕,他和我表白,是跟我说不要让他当众丢人,我才会接下那束花。”
“从小到大,”纪筝身体微往前倾,更紧地抓住他手,整个人明明脆弱地生着病,口气却带着莫名的坚定,在寂静的医院仿佛如珠坠落:“我只喜欢过一个人。”
空气凝结,周司惟听到自己的呼吸被什么紧紧攥住,偌大天地间,他只看得到她靠近的姣月般面庞,不再隔着重重雾气,如此清晰在他眼前。
“周司惟,”她说,声音轻如羽翼:“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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