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厚布的铁烙木柄,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姿势仿佛提着一把剑即将走上战场,剑的末端还在通红燃烧,愈叫苏苏提心吊胆。
她至今还在怀疑,许长歌真的能行吗?
许长歌确实不是第一次使用铁烙焦化伤口。
在北漠征战的日子,受伤自是家常便饭,每回军医觉得他伤情略有些严重,建议用上铁烙防止感染溃烂的时候,不同于其他非要拖到濒危时刻才忍痛上刑的将领,他每次都是从善如流,迅速地同意。
好几回人手不足的时候,他都是咬着木头,亲自给自己处理,后来技艺娴熟了些,还给一不小心被流箭所伤的邝枕也来过一下。
别人都敬畏许将军年少却有志,不畏痛,不怕死。
但偏偏他是最怕死的。
若不是怕死,怎么会为每一道稍稍严重的伤口担忧,一被军医建议,他便立刻上烙?甚至好几回不待军医说,他便主动询问。
肌肤焦化的疼痛算得了什么,他真是怕死怕得紧。
生怕留不住一条命,再看她一眼,再看她笑一回。总不能他闭上眼睛,走马人生的时候,最后定格的却是她一双泪眼朦胧,含恨忍辱地瞪着他吧。
那一晚的月光从来没有那么凉过,他想起,还是隐隐作痛,连那烙铁在肌肤上蒸腾水汽的痛感也尽数磨灭。
许长歌坐在永清榻边,他朝思暮想六年的女孩子,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他身边。
他倒是活着回来了,闭上眼睛的人竟然成了她。
目光掠过她微蹙的眉间,潮红与苍白斑驳并存的脸颊,薄无血色的唇,最后落到温柔雪色之间渐渐泛着诡异的粉红的伤口。
他没有一点青年血气方刚的兴奋,这可以称之为旖旎的景色无法勾起一丝杂乱的欲念。
许长歌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与哀恸。
他是不信命的。
但世间仿佛真有因果连结的说法,他当年朝着欧阳野射去一箭,如今永清却为了欧阳野挡了一箭。
可若是因果报应,何故不冲着他来?
难不成满天神佛皆知他灵犀所通,非要他心如死灰,才算得诛心之痛?
不。
他就是不信命,即便是天神恶意地捉弄,他也偏要把永清从阎罗殿里抢回来。
凝神屏气,他以左手稳住右手,扶送着殷红的铁片慢慢靠近永清渐渐溃烂的伤口上——
站在榻前的苏苏已经瘫软在了半夏怀里,只依靠着半夏努力支撑的手臂,以不至于坠在地上,她用手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由控制地涌了出来。
熟悉的白烟迅速腾起,他亦适时收回手,避免再将她的肌肤深层烫伤。
“呜——”
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却倏然从鼻腔中逸出一声呜咽,永清的四肢开始颤抖起来,她仿佛不受控制地开始蜷起身子,挣扎扭动。
“不行,”许长歌眸中痛色难忍,他深吸一口气,向苏苏道,“还有一大部分未曾处理,苏苏姑娘,请你们二人按住公主,莫让她乱动烫伤别处。”
“我?”苏苏在半夏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她看向永清胸口,那处箭伤还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未曾被烙上。
苏苏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努力擦干眼泪,坐到永清身侧:“我如今气力小,恐怕按不住公主腿脚,半夏,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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