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磕三个,点两支香。”一个道士吩咐道。
何朵赶紧按照吩咐一一行事完毕,道士们也趁机喝了几口热茶水缓了缓,其中一个人率先走到马路上,说了句:“走吧!”
何朵大喊一声“爸!”哇的便哭了出来,大滴眼泪啪嗒嗒滚到地上。
“我熄火滴爸啊!你真的是太熄火了,女儿心疼你,却没办法替你受啊!我的爸啊!你还好吗?你能听到女儿喊你吗?你能听到吗?爸!”
“你受苦了呀,我的爸!女子不孝,没能护住你,我的爸啊!”
“爸!女子就不该送你回来啊!本来说回来过个年,一家人团圆!可这一过,却把你的命给过没了!女子悔啊,悔啊,女子真的恨自己啊,爸!”
何朵撕心裂肺地哀嚎着,旁边拉扶的女人也被感染的抽泣不已。这条通向灵堂的送寿之路在一步三拜的悲泣下走的是如此漫长,长到何朵感觉天高地远,遥遥无期。
“起吧,利索点儿。”女人拉何朵起身的时候低声吩咐道。
何朵乖乖地站起来,继续哭嚎,走了几步再次跪下,如此往复。冰滑的地上都是高低不平的石子,硌的膝盖刺痛无比,每一步每一个节奏都要不停关注身边扶持之人的口令,何朵的注意力逐渐被分散。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哭的哭的竟然有些迷茫。眼泪一直在不住流淌,哭喊的节奏和肢体的无力感却无法尽力施展,使得何朵的哭熄火多少显得有点不够专注。
跪拜时何朵无意中扫到周围密密麻麻观阵之人的严肃表情,心中压力陡然变的更大。如此一来,越是哭到后面越发找不到感觉,只得胡乱喊着,尽力大声地哀嚎。
小时候自己懵懂无知时,也曾跟着大人观看别人家哭熄火。那时候并不知道哭熄火到底有多熄火,就是觉得很新鲜很特别。对大人们而言,观看别人家哭熄火,一方面是看热闹,另一方面也是从中感悟一些哭熄火的新技能。当然,遇到一些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哭者,观看之人难免触景生情,陪同垂泪,心中自是另外一番对人生的感悟。
可当悲伤成为一种表演,还有谁会在意悲伤真正的样子呢?
来到父亲的棺材前,何朵扶棺放声大哭。刚才的表演也许勉强可以过关,但却不是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她觉得对不起父亲,心中再次充满愧意。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会和其他观者一样在意自己的表现,还是和自己一样介意这种夸张的表达方法?
何朵往后便是三叔、二婶、三婶、姑姑、姑父,再然后是堂弟堂妹和表弟们,最后是父亲母亲的其他亲戚。总之越往后流程越快,哭的人越来越少,步子也迈的越来越稳健。一个小时后,送寿仪式结束,春雷简单说了两句话,便把话筒交给了何朵。
“下面,由孝子们宣读祭文。”
何平不善言辞,没有参与。何文和何朵拿着话筒,两个人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地读诵着头天夜里拟好的祭文,拜送父亲。
小时候看世界
天总是那么大
周边总是那么嘈杂
只有你抱起我的时候
一切才会变得安详
我总是啼哭着追赶你的步伐
你笑着转过身
夕阳把身影拉的好长
院墙边的杏树果实累累
黄土伴着山风填满你的脸颊
你快步走来接过我沉重的行囊
狗儿雀跃着把我扑倒在地上
短暂的相聚里都是母亲的唠叨
我像小时候那样注视着你
稀疏的白发正无声诉说着匆忙
荒凉的山沟再次披上绿妆
生命的接替一轮又一轮上演
遮风挡雨的杏树沦为平地
忠诚的狗子也含泪远去
越来越多的音容渐渐消散
你望着远处山腰间的田垄
沙哑着老烟嗓:
难免的,人总是要走
总觉得世界太大
我要用一生慢慢走遍
总觉得时间还长
累了倦了
依然还能缩在你的身旁
我把大把时间扔到尘世喧嚣的泡沫里
却忘记困倦中蜷缩的你
我哀切地祈求所有神灵保佑你
在确保你看不到的地方放声痛哭
日月兼程的祈祷
抵不了错失的岁岁年年
你用一生的时间等我成长
用永远的离开告诉我
原来你才是我的全世界
我俯下身笑着责怪你胡思乱想
心里的洪流却早已坍塌
空空如也的窗台就伫立在那里
那是猫咪曾经最爱呆的地方
朴实的大地还在拥抱着她的孩子
夕阳如血
照穿破碎的灵魂
多情的柳絮尚能每年相约
挚爱的血亲却天各一方
我知道你会说:
看开呀,生活会催促着你成长
就像我终将风尘仆仆赶向远方
远方没有你
我可以快一点淹没在世俗里
鞭炮周而复始聒噪着新年的到来
厚厚的雪花被龇牙咧嘴踩在脚下
银装素裹的大地终会迎来新的期待
归来的我卸下行囊
却该把它放向何处?
团圆是死亡最残酷的刑罚
白雪覆盖之下
是支离破碎的思念
痛苦面前
所有故事都没有区别
生死之间
是两个世界的别离
北风呜咽
天地为你的离去哀恸
白雪纷纷
装点你前行的仪仗
我用全部的力量思念你
用生命的所有护佑你
此去路长
我愿竭尽所能照亮你前去的道路
愿我此生所有功德
皆为扫净你几世浮尘
愿我三生所有恩果
皆为成就你诸般圆满
愿我今后所见所想
皆为你所见所感
愿来世再结前缘
由我护您平安美满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