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母院。
贾母有自己居住的院落,荣禧堂只是用来接待贵客的场所,与宁国府的宁安堂作用相同,内部装饰极为豪华,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尽显国公府邸的奢靡之风,女卷们闲来无事时会齐聚于此进行聊天、行酒令、抹骨牌、猜灯谜之类的娱乐活动,故而此处历来都是荣国府中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
宁荣两府首席御用太医王济仁给贾母号完脉后,面色凝重,拱手道:“政公,林郡主,老太君的健康情况不容乐观啊,世间疾病千千万万,唯有心疾最难医,依下官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消除老太君的癔症,若放任自流,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一年半载,怕是...”
在场的众人都清楚这个“怕是”后面是什么话,看着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贾母,李纨率先哭出了声,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薛宝钗、李氏双姝紧随其后,薛姨妈和李婶娘亦是用手帕擦拭着泪水,在人家白吃白住这么久,说一点都不伤心,那是不切实际的。
“太医,真的没办法了吗?”林黛玉含泪问道,她黑眼圈很重,已经在床边不眠不休,端茶倒水的悉心伺候了三天三夜,除了出恭,几乎寸步不离。
王济仁摇头道:“心神损伤,是很难修复的,心病还得心药医,下官从刚才的脉象中得知,老太君五脏六腑的经脉紊乱,气血亏空严重,眼下最稳妥的应对之法便是用十几种名贵药材慢慢调养,还有五七成恢复如初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万不可再遭受同样的打击,不然定会陷入山穷水尽的境地。”
贾政跪在床边,泣道:“母亲,儿子请您不要再去想宝玉,他品行低劣,作恶太多,出家不仅能赎罪,也是保全他性命的最好方式,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他命该如此,不是我们强求就能改变的。”
薛姨妈劝道:“老太太,宝玉虽然遁入空门,但人还健在,早晚必将修成正果,在百年后像东府敬老爷那样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再者说,家里能出个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活佛,是件大好事啊,子孙后代都会记得他的恩德。”
王熙凤附和道:“是啊,我昨儿让芸哥儿去铁槛寺看了,宝兄弟好着呢,说说笑笑的,可见是得了解脱,不像我们这些凡人,还要继续在尘世中煎熬,等您养好身体,我们再陪您去看他。”
素日寡言少语,懂得言多必失的李纨也开了口:“老太太,宝二叔他能过得洒脱惬意,就比什么都重要,再者,瑜二叔说了,会保他平安无事...”
探春拉了拉她的袖子,这种时候提贾瑜不是火上浇油吗?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把贾宝玉害到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的名字,贾母老眼一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盖因心力交瘁,动弹不得,她只能通过眼神来表达心里的怨恨。
林黛玉握住她的手,流泪道:“外祖母,玉儿知道您有气,可您也该换位思考一次,瑜儿是一族之长,身负振兴家族的重任,他若不一视同仁,如何能让族人们心服口服,如何领导他们再创新高?您有什么气都冲玉三长两短,不要伤了您自己,您如果有个不测,却叫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该如何自处?”
“老太太,您不用担心宝二哥百年之后入不了祖坟,他是要到如来佛祖座下侍奉的,留在凡间只会埋没了他。”
这话是探春说的,对于贾宝玉,她的感官很复杂,既念及往日兄妹一场的情分,又不耻他毫无担当,不求上进,只会混吃等死的所作所为,今见他落得个如此下场,又不免心生怜悯,但凡他肯改过自新,或者老实本分,都不会被万夫所指,沦为人人喊打的典范。
混浊的眼泪划过苍老的脸颊,贾母呆呆的望着床顶,对众人苦口婆心的劝慰充耳不闻,她原本想着贾宝玉娶了夏金桂就能继承她们家比薛家还富裕的资产,后半辈子定能荣华富贵,哪成想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比起贾瑜将贾宝玉逐出族谱,她更痛苦夏家被抄了家,所有的谋划全都打了水漂。
而今回想起来,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不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湖涂,那人也不会不容商量的做下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举,可这世上什么药都有的卖,唯独没有后悔药卖,此事已成定性,再无斡旋的余地。
贾母看向泪流满面的林黛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自打你七岁那年进府,到现在都过去十年了,我是一天一天看着你长大的,原本见你和宝玉亲厚,我想把你许配给他,但王氏不同意,说你身子骨娇弱,又成天哭哭啼啼的,过不了生孩子的鬼门关,我也就犹豫了,后来半路出了他这么个异类,把家里搅的天翻地覆,不过他是一个有大作为的人,又是真心疼爱你,有他护着,你定能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林黛玉哭到眼眶红肿,贾母继续说道:“老婆子我对不起你,以前不该让你和宝玉那般亲近,同吃同住的,坏了你的名声,你如今遇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下去后也能给你外祖父、母亲、父亲一个交代了。”
“老太太,玉儿从来不曾怪过您,若不是您抚育,玉儿早就不在了,求您保重身体,给玉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停在史湘云的脸上,朝她招了招手,史湘云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分开人群,跪下来呜咽道:“老祖宗,您说,云儿听着。”
“我娘家有四个侄子,其中我最疼的就是你爹,可惜他和你娘走的早,让这么多年你吃了不少的苦头,我全都看在了眼里,请你原谅我,有些事也不好出面给你做主,我得顾全大局。”
史湘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云儿不怪您”,贾母最后看向王熙凤,嘴唇蠕动了几下,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王济仁小心翼翼的翻开她的眼皮,再三确认后道:“无妨,老太君只是睡着了,各位不用担心。”
......
宁国府,东路院,浣花草堂。
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依旧是个海晏河清,万物生长的太平盛世。
和桂园里的花萼相辉楼一样,这个名字是贾瑜厚颜从杜工部那儿抄来的,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草堂,整体由茅草、竹子、木材搭建而成,结构简单,造型简单,里面陈设也简单,唯有一床、一柜、两椅、一架、一屏风耳。
它落座在梧桐林正中央,前方是一条总长超过一百丈,七尺宽,两尺深,清澈见底的小溪,里面潺潺流淌着来自天镜湖里的活水,两侧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时值不冷不热的六月份,正是花神停留在人间,百花齐放的季节,姹紫嫣红,蜂飞蝶舞,极其的美好,恰似一座位于闹市中,却与世无争,风光无限的世外桃源。
自从宁国府向东扩建二十四丈后,这座存在快百年的国公府邸便一跃成为规模仅次于亲王府的豪宅,郡王府和公主府都没有它占地面积大,朝中许多大臣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贾瑜破坏了神京城内的布局,大兴土木时还损毁了地下的龙脉,但景文帝都同意了,还让户部拨款,工部筹建,礼部验收,他们也只能在私底下说说,不敢放到明面上。
其实还是嫉妒心在作祟,一个人坐拥那么大一座宅子和数百万家资,哪个不眼红,不想凑上去沾沾光或者分一杯羹,要是这两样都得不到,那就骂他几句为富不仁,唯利是图,否则心里不舒服。
荣国府里发生的事贾瑜并不知情,也不太关心,他此时正在忙着调戏薛宝琴,都说贾政是个只会清谈享乐的甩手掌柜,其实贾瑜这个掌柜比他还会甩,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富贵闲人,他一不去锦衣卫衙门当值、二不去东宫点卯、三不去翰林院修典、四不去国子监教书,只待在家里吟诗作赋,沾花拈草。
锦衣卫由朱全打理,家里由贾芸打理,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请他出马,用他的话来说“我在异国他乡打了一年多的仗,天天风餐露宿,疲于奔命,整个人瘦了一圈,现在享受享受怎么了?”
小螺、茄官、艾官皆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头上戴着贾瑜精心编织的草帽,小手里握着捕蝶网,试图把在浣花溪里无忧无虑翱翔的鱼儿给捞起来。
“好大一群鱼,姐姐,快抓快抓!”
茄官指着水面蹦了蹦,小螺,一网下去成功抓到七八条一指长的小鱼,艾官高兴道:“姐姐真是太棒啦,我们赶快送过去给小小白吃吧!”
贾瑜从窗户中探出头,喊道:“别给它吃生的肉类啊,容易感染寄生虫,拿到厨房用水炖了,放一点盐即可,最下奶了。”
对于贾瑜的话,她们历来都是奉为圭臬并无条件服从,三个小丫鬟连连点头,浑然不在意刺鼻的鱼腥味,捧着小鱼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跑了。
薛宝琴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桉对面的椅子上,两只小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满面笑意,温柔似水的情郎,贾瑜目送小螺她们三个离去,直到完全看不见方才收回目光,他虽然贪花好色,但取之有度,亦取之有道,有自己恪守的底线,不像其它贵人般不在意年龄,辣手摧花年纪尚幼的小丫鬟们。
“小丫头,这般失态,莫不是被我无比英俊的脸庞吸引住了?”贾瑜捏了捏她的脸蛋,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薛宝琴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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